第四章 何夕(十一)(1 / 2)
昨夜。
屏了气息撩开曦和殿最里间的门帘后,意料之中地看到一点没有发现他存在的她,正支着下巴,苦着脸,双眼无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几张干干净净的生宣。
——“回皇上,自从奴才跟贵妃说了皇上或许会提前回宫后,这几日贵妃就连曦和殿的门都不出了,直到今日,共是完成了一百二十封。奴才觉得贵妃已经尽力了,还望皇上您,您莫气啊。”手下留情啊。
怎么会气呢,瞧她那眼角像是上了烟熏妆一般,估计这些日子脑子都快想空了,他自然是满心的心疼。可如果不如此强制,以此为由让她留在乾曜宫、一天到晚再无别的事可想,总是会有人见缝插针地来迫害她,真到了那时,他可就不止是心疼了。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被烛火映出的身影渐渐笼罩了她,她还是浑然不觉,这亦是他最担心的。就是没有在认真做事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的防备心,意识说飘就飘。这副样子如果不被他密不透风地保护,到时候就该是他去瘗玉埋香了。
因而怕惊着她,他先低声唤了一句“卿卿”,她没反应,直到他唤了第五遍,她才有些疑惑地抬了头。
若是离开清越后直接赶回,倒不至于这般风尘仆仆,只是沿路顺便访察了江南道、江北道、河清道和京畿道中其他的州县,这几日日夜兼程,才终于在今晚赶了回来。原本身心俱疲,甚至见了秦筝后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他去旭景殿准备汤浴,但一想到马上要见她、以及真的见到了她后,却是一点都不疲惫了。
她抬头对上他暗沉的视线时,显然一怔,先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没把他晃散,就又揉了揉眼睛,睁开后见他竟还在,被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或者说,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差点没跳起来,见他眸光晦暗地站在那里不动,不由咽了咽口水,一点一点地从太师椅旁挪开,似乎是怕踩出一步就是陷阱,才慢腾腾地往他这里挪。
他可以说是很纳闷了,虽然人困马乏的,但他还是很注意形象的,不忘剃胡渣,衣服都是昨天才换的,总不至于四十几日没见了,换了张她不认识的脸罢。
但他还是很忍得住地默默看着她谨慎地往这边走,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的天眼石被发泄似地反复捏来捏去。好容易等到她走近了,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胸前的衣料,似乎是没感觉到位,又用力戳了几下,霎时火起,伸手就要将她往怀里揽。
溘然,她抬了头,倒让他有些尴尬地止了动作,只是一只手已经伸出来不知该如何放了。她偏头,将他的手捧住,看到了他掌心的九眼石天珠,双眸终于回了神,紧紧握住,看向他道:“你……你瘦了好多。”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下颚,而后皱了眉:“果然你一个人在外面,就是没法把自己照顾好,明明还有东御医跟着,怎么会憔悴了这么多。”
侍御医虽然只是尚药局位列从六品下的小官,大多数情况下却比奉御和直长还重要,是能直接并随时侍奉在皇帝身侧、为皇帝调理身子的。她知道东池晓的医术极其高超,虽然性格跳脱,还会自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但也没胆子直接拿这些药往他身上试罢?
看着她澄莹得快要溢出水来的双眸,他低笑出声,双臂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下巴蹭着她的额头,懒懒地说:“卿卿,我这是想你想的。”
这话似曾耳闻,不久之前他说完这话之后又怎么样了来着?她一时没想起来,但感觉他已经开始解她的衣带、得寸进尺地蹭到锁骨处了,方想到什么,不由伸手推他。
“卿卿可有想我?”再继续下去他可真要把持不住了,就先收了手,回到她耳畔低声说,“大约是不想的,怎么一点没瘦呢。”说着又掐了掐她的腰。
她一个激灵,连忙抓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无奈地说:“我一天到晚地都闷在殿里,也不走动,正常吃饭,不胖才怪。”
突然又灵机一动,抬眸看他,双眼亮得吓人:“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你干脆召别人来……噫!”
他兀地将她横抱起来,没迈几步就走到了桌前,低眸看了看上面放着的纸墨,先将她放在了桌沿,而后伸手将上面的东西尽数扫落,再把她往后推了推,双手撑在她两侧,她一仰头,差点碰上他的嘴唇。
她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身子,又往后挪了挪,他不等她再开口就直接说:“卿卿也会玩欲擒故纵了。”
她小心地抬头看他一眼,皱眉问:“欲擒故纵?”
“卿卿明知,我不会见任何人,却故意纵我去唤别人来,以此让我对你更加不舍,接下来几日更不会去顾及别人。”他捧起她的脸,大言不惭地满口胡说,“看来我离开了这些日子,卿卿在这书房憋得脑子也变得机灵了许多,都知道使手段留住夫君的心了,夫君甚是欣慰。”
她有些不明所以,最后想明白了,给了他一个“你高兴就好”的眼神,祸从口出,干脆抿着唇不吭声了。他看着心情甚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突然问:“你真的一直待在这里,半步没出?”又说:“我怎么听说,你没少往御苑跑,还比我更早见了那几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