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夕(十)(1 / 2)
手一停,阿兰若有些怔然。不过这也是很显然的事,后宫中最清楚皇上行程、甚至连皇上回来了不从正门进宫的习性都一清二楚的,除了昭仪娘娘还能有谁呢。长锦宫离乾曜宫那么远,那些嘴碎的宫人为何偏偏行至长锦宫附近才议论此事?这自然是个陷阱,碧梧和双烛看得清楚,充容娘娘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毫不犹豫地落了进去,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去正宫门前碰了钉子。
可尹昭仪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耍阴充容一通——以碧梧和双烛的机敏,怎么会看不出那是个阴谋,又怎么会不尽力劝自家主子不要上当呢?可她们偏偏由着她去了,眼见着她吃了亏才站出来维护,甚至已经让一向头脑简单的阴充容发现不妥了。
阿兰若内心微沉。碧梧和双烛两个丫头一向谨慎,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尹昭仪发现端倪的?她们表面上为阴充容的人、实际为娘娘的人,奉娘娘之命蛊惑阴充容的神志、让她对皇上彻底死心的事只有那么几个人才知道,到底是为何——
晁晫容突然冷笑:“若是阴含芷都有了脑子,那我身边还有什么可用的人?尹馥这是迫不及待地要为他尽忠,直接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可偏偏,尹昭仪比殷贵妃还不好动。特进尹阁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有着先帝与当今皇上两重护身符,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否则地位根本是不可动摇的。尹昭仪便是皇上和尹尚书在朝廷和后宫间的一道牵线,是光明正大地参与朝政却能不被任何人诟病的后妃,地位和势力又岂止于后宫。
尹馥是常宿的人,又同殷拂卿亲密无间,自然是她的敌人。可无论是在潜邸还是定居宫中的这几年,她们从未正面交手过,她的一门心思都放在任菁琰身上。常宿和尹馥之间的关系很让人看不透,不知是相互有情还是仅限于君臣之礼,可对于他的一切,尹馥可比殷拂卿知道得还要多。再加上尹家的势力和威望,若最后在后位人选上仍然僵持不下,他未必不会封尹馥为皇后!
深吸一口气,晁晫容垂眸,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她大意,她从没想过碍着她路的除了任菁琰,还有一个实力更强的尹馥。可对于那个女人,她偏偏无从下手。
看出了晁晫容的心思,阿兰若闭了闭眼道:“娘娘,是人都有弱点的。皇上的弱点便是他最喜欢的江南王和殷贵妃,尹昭仪自然也是一样。”
晁晫容也不抬头,笑得更是讽刺:“你当君慈就是个好动的么?”身份背景不明的人,最是不能牵扯。
“君美人的来历是值得顾虑,但她本身就带着致命的弱点。”阿兰若缓缓道,“便是周遭的人保护得再得力,一个痴儿,本身便是个祸端。”
还未及笄的痴儿,与小孩子又有什么两样,她又何尝想把这般无辜的人也牵连进来。
狠狠咬了咬牙,手指曲紧,思虑半晌后她终是叹了口气:“清越那边出了岔子,这边紧接着又来,真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阿兰若默叹道:“最好的解决法子一直摆在娘娘面前,娘娘却从不肯用。”
她撑起的手臂突然一僵。
“上个月底,柳大人便来了书信,将皇上在清越的所遇所闻全部告知了娘娘,就如太后所说,娘娘在皇上那边所费的一切怕是全部要付之一炬了。”阿兰若阖上眼睛,悠悠地说,“而罪魁祸首是谁,娘娘不清楚么?娘娘明明清楚,却觉得那江南王的情人只是无辜之人,到现在都未下定除掉她的决心。可娘娘,那班氏只是故意为皇上挡了一刀、只与皇上相处了几个时辰,便完全打消了皇上的疑虑,这还算无辜么?”
晁晫容猛地抬头看向她。
阿兰若慢慢睁眼,微微蹙眉道:“依奴婢看,班氏的聪慧和城府不在尹昭仪之下,从她答应成为江南王未过门的妻子的那一刻起,便完全陷入了这场纷争,怎么都是躲不掉的,她一点都不无辜。娘娘,你再细想想,若江南王身边尽是这样的人,那我们哪里还有对他下手的机会,娘娘这第一仗刚开始便要败北了!”
“够了!”晁晫容咬牙道,“少说这些话刺激我,我知晓分寸。”
“娘娘不知晓,娘娘的心永远都不够狠。”阿兰若毫不示弱地道,“无论是君美人,还是班氏,对娘娘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娘娘连身边的人都无法全部顾好,怎能再费心去顾虑她们!
“更重要的是,君美人是皇上的人,江南王是皇上的人,班氏自然也不例外,娘娘竟也要对皇上的人留情?初二洛太妃的忌礼结束,初三江南王便策马南下,可见他对班氏的重视。班氏虽然扰乱了娘娘初步的计划,却不失为娘娘下一步计划的棋子。
“江南王体内有着蛊毒,比一般人更能轻易对身边人产生猜疑和怒气。就如皇上只在意他和殷贵妃一样,他所在意的也只有皇上和那班氏。娘娘试想,若他心心念念想娶进门的女子将情意转移到了别人身上,他会怎样?若他一直敬重爱戴的哥哥看上了他的女人,他会怎样?若他最在意的两个人联起手来‘背叛’他,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晁晫容眯起眼,微微咬唇。
“本就有这么好的便利摆在那处,娘娘根本犯不着亲自动手,只消让柳大人稍作设计,让江南王如此以为便是了。”阿兰若垂眸,冷哼了一声,“皇上自以为江南王现在以及日后都不会再有不臣不悌之心,班氏也自以为消除了皇上的顾虑后一切都会安然无恙,殊不知他们二人在江南王不知情的情况下相见,就是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我的娘娘,你可别再气了,娘娘从一开始就想让皇上和江南王自相残杀,这些你又如何想不到,偏要借奴婢的嘴说出来么?”
感觉晁晫容正沉着目光看了过来,阿兰若抬头,微微一笑:“娘娘,从您答应太后以一己之力除掉江南王的那刻起,便不被容许有这诸多顾虑了。”
“你真的觉得,如此可行?”她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