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夕（四）（1 / 2）

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去时，只见常宿垂着头，快入冬了，天黑得早，泼墨的夜色下也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意外地发现那笼罩在他周遭的气息不是冰寒和震怒的，而是——

秦筝微微睁大了眼睛。

绝望。

“皇上，皇上，这边门不开，那边还开着呢，您看。”秦筝连忙上前大声对他道，伸手指了指对面，“来都来了，”虽然昭华宫没进去，“不如顺道去看看昭仪娘娘罢。”

昭华宫的对面就是端颐宫，秦筝看去时，就发现那站在门口的内监正好奇地往这边瞅。他拍了拍常宿的胳膊，好言劝道：“皇上，您也有日子没见昭仪娘娘了，还有君美人，听说现在两位主子处得可好了，您要不去看看罢。”

“我想见卿卿。”他头也不抬沉闷地说，嗓音沉得恐怖。

“是，是，可这事一时也不能急，贵妃娘娘见不到，昭仪娘娘却是可以啊。”秦筝苦笑道，“皇上忘了，您可是只允了昭仪去昭华宫的。”

潜意思就是“昭仪能见贵妃，就能帮您旁敲侧击地打听出贵妃到底为什么不愿见您啊”。常宿虽难过，但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猛地抬了头，原本晦暗的双眼像突然看到了希望的光一样，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昭华宫的匾额，咬了咬牙，转身往对面走去。

虽说尹馥给常宿办事的效率一向很高，却是没有在第二天就踏入昭华宫的大门——她敢说，虽然昭华宫锁了门跟没人了一样，但一定有人在门口观察着外面人的一举一动，必然知晓那晚常宿转头去了她的端颐宫，若是她第二天就去找殷拂卿，那傻人儿再傻也知道她为何而来，必然不会将一切如实相告，故而又过了三日才在被常宿派来的吹庭的第三次催促下迈出了宫门口。

驻守昭华宫门口的内监自然恭恭敬敬地给她开门了，殷拂卿身边的大丫鬟霏微还迎了出来，直截了当地道：“昭仪主子来找我家娘娘是不是有事儿啊？”

尹馥静静看了她半晌，想起这丫鬟在昭华宫似乎属于支持“皇上贵妃恩爱长久”的那一派，便试探地道：“清招和玉钟说你们这里从早到晚地锁着门锁了快十天了，我就过来看看你家娘娘怎么了。”

霏微斜着眼睛撇嘴道：“这不是为了阻挡闲杂人等进宫嘛。”

尹馥好笑地道：“什么时候堂堂乾曜宫君上也成了闲杂人等了？”

霏微拧着眉毛，十分赞同且十分可惜地“就是啊”了一声，而后看着尹馥探究般的神情愣住了，愣了片刻又耷拉起了脑袋，侧身让了路：“昭仪主子请。”

尹馥微微皱眉看着她，在心里默默摇头，让两个侍女在院内候着，独身进了春华殿。

殷拂卿正在内殿写字，她的字小巧得很，几张普通的生宣便能抄完半卷书，此刻正摆了一卷放在桌上，稳稳地握着笔在纸上流连，时不时地看一眼书，直到听到轻咳声才抬了头。

见尹馥一个人由霏微引了进来，她微愣，将笔搁在笔架上起身迎去，也很直接地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毕竟尹馥不是那种闲得没事便喜欢找人陪的人，何况前不久刚有了一个“女儿”，一般来说都是有要紧的事才会来找她，比如防着点哪个局哪个司的谁谁谁。

尹馥还未开口，霏微先插嘴道：“昭仪主子见娘娘您让人关了咱们宫的大门关了有一旬了，想来看看您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殷拂卿眨眨眼睛，刚要说话，就见尹馥伸手推了一下霏微的脑门，冷冷道：“就你知道，端茶去。”

霏微无力地看了一眼两位主子便出去了，殷拂卿将尹馥引到书桌下首的桌椅旁就座，一坐下就道：“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挂心。”

尹馥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番，这些天里没有了某人的摧残，这人儿好像还越来越滋润了，便顺着道：“我挂不挂心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有些人偏偏把你放在心尖儿上，一日不见就吃不好睡不好地浑身难受。他难受倒也是次要的，可他一难受了就不想让别人好受，这两回上朝就将平日里最喜欢发言的几个大臣数落了一通，连家丑都翻出来了，一罚就是大半年的俸禄，把那一众人吓得都没有敢说话的了，所以我这不是为了天下人的身家清白来看看你吗。”

殷拂卿怔了半晌，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他怎么这么胡来？”

尹馥轻笑着摇头：“倒也不算胡来，他数落的是事实，罚的也没错，只是那些被罚的人，原本是要再纵一段时间，等根苗都一并烂了才能彻底除掉的。不想他突然沉不住气了，那些人罪不至死亦不至刑，只能罚俸，可如此轻罚也会让他们谨慎起来，此后更是难寻错处，也更难除去了。”

殷拂卿不是很懂，但也能听出来他是误了什么大事，还是因为自己，一颗心霎时就软得跟团棉花似的，轻咬着唇，小脸都落寞得紧。尹馥轻轻勾唇，深觉满意。外面偷听的双玳和霏微也频频咂舌，暗叹不愧是皇上看上的女人，这昭仪一出手就直抓主子的软肋，可是比她们的千言万语有用太多了。

暗喜过后，双玳和霏微也适时地端了茶进去，面色平静地摆在她们面前的桌子上。殷拂卿还垂着脑袋，尹馥微笑着将茶盏端在手中，刚捏起盏盖，就见对面的人儿突然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吓得她差点将一盏决明子打翻。

“你别唬我，他不会如此冲动的。”沉思过后，她眸中的忧虑几乎消失干净，坚定地道，“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不会将朝政当成儿戏，他一直都很清醒，绝对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扰乱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