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十四）（1 / 2）

才人沙氏闺名晴兰，是去年九月新入宫的十位官家女子之一。十个女子分封一美人二才人三宝林四御女，那沙才人算是位分高的。这十人进宫后便由乾曜宫那边做主，基本上平均分住到了后宫中有主位的八宫里——说是八宫，实际上只有六宫，皇上生怕他钟爱的贵妃被哪根葱哪棵蒜烦扰到，偏偏没将任何一个人往昭华宫里放。至于那一个，便另说了。

这沙才人便同一个御女被安置到了她的铃霖宫，但她一直关着殿门不出，连请安都让免了，半年多过去愣是没见过这俩人一面。

皇上方才既然来过，就应该见到了沙才人。看来这伽罗的“不忍”是怕她因为皇上召了宫里另一人置她不顾而伤心，她想了想昨晚上对那沙才人的了解，不过付之一笑：“看样子是挺厉害的，都能让皇上召了。”

阿兰若轻轻摇头：“哪是厉害，不过是带了一堆宫人巴巴地跑到皇上跟前跪下请求召幸，皇上见人多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才应的。”末了嗤笑：“现在啊可是被宫里人当成笑料说呢。”

“这便是厉害，瞅准了皇上的脾性，不去搞那些旁门左道，反而直接去请，他或许还会对她有几分欣赏。再者昨儿个太后刚让殷拂卿送了汤去提醒他，他不好不顾，自然会应了。”晁晫容垂眸笑得更深，话锋又一转，“这种丢一时脸面的事也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她这不是厉害是什么。”

阿兰若自是了然，便道：“奴婢是笑那些宫人眼光浅短，不晓得只要迈出这所有人都不敢迈的一步，只一步，便能扶摇直上了呢。”

晁晫容似乎有些没听懂，一时未说话，片刻后阖上眼问：“怎么着了？”

“娘娘，依奴婢看，那沙才人真的没有娘娘说得那般厉害，不过是被逼急了寻不到办法才什么都敢一试，天时地利才误打误撞地得了这次召幸罢了。”阿兰若道，“纵使被皇上宠幸又有什么用，她若是真聪明就该知道这后宫由谁做主，她今日这番冒冒失失的举动头一个得罪的便是娘娘您。”

晁晫容轻轻叹息，抬眼道：“你还是别将人想得太简单，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阿兰若并不应，只微微眯眼，语气微妙地问：“娘娘以为那沙才人何故如此急切？”

话音刚落，晁晫容顿觉那扇过来的微风竟带了些许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就往一边挪了挪，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阿兰若。阿兰若见她这样只得一叹，打着扇子直接道：“娘娘，您的机会来了。”

那日她大约是第一次感叹阿兰若说话竟也能这么不利索，与她说到传膳时才好似十分不在意地一提：“皇上让奴婢捎话给娘娘，过几日皇上微服出巡颍州，许得两个月才能回来，让娘娘与德妃一同掌管后宫事宜，尽心侍奉太后。”

虽然合宫都知道她与任菁琰自建元起便一同掌管后宫，但这几年皇上态度冷硬，众妃之首又是殷拂卿，她二人难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他这算是明面儿上发了话，诏告合宫，她们二人已经不再是失宠之人了吗？

晁晫容颇为惊讶，转而才想到，确实他今日先后去了任菁琰和她这里，本就是让后宫中众人看明白，她们不再为那建元时流传而出的谣言所扰，能够名正言顺地统领后宫了。

阿兰若这时笑着道：“方才没告诉娘娘，皇上来过这儿了，见您睡得沉才转去陪公主们描画用膳的。”

晁晫容一怔，怔的却是那一瞬的心动。本以为早已浑不在意，谁想当初那份情终是没有完全消逝。

她摇了摇头，明白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太后看，任凭她们在这小小的后宫里杀个你死我活罢了。他根本是不在意的，她是，或许，那任菁琰也是一样。

溘然烦躁感加深，她蹙紧眉摇头：“以后你一句话说完，不用想着这样能让我欢喜。”

阿兰若苦笑：“奴婢知道娘娘不一定欢喜，只希望娘娘心里好受些。”

“只会越来越乱。”少见的疾言厉色，反应过来后她不免又是一阵烦躁，“他是怎样的人我早便知晓，不屑去因为他的装模作样而自欺欺人。”

阿兰若眸光微顿，垂下头不再说话。

晁晫容咬了咬唇道：“你说他微服去哪儿？”

“渝北道颍州。”

微眯起眼思虑过后，她冷笑：“何止。定是太后的话起了作用，他要赶在江南王守孝期满之前去一趟清越了。”

太后出手比她想得更狠，竟真的三言两语便勾起了皇上的疑心。你兄弟情分再珍贵无双又怎样呢，一旦在心底扎根生疑，那情分便是说能散就能散的。对于皇上和江南王，光是明面儿上的分裂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那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