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十二)(1 / 2)
出了玉曌宫,没有任何犹豫地穿过御苑,常宿直接去了钟瑟宫。吾丘子淳所说,昨晚她身边的丫鬟将周玓和任菁琰的一席话听了去,事后周玓还特地提点她,日后若要出门务必找人伴行、会尽量为她挡去那些贺她晋位婕妤的闲杂人等。
吾丘特地找他来禀明此事,自然是变了相地为任妃说好话。他登基将近四年,三年里对统领六宫的淑妃和德妃都冷待着,这么久了宫中众人怎么会看不明白。便是去年九月刚进宫的一批世妇御妻,得人指点也能看透这片局势。
不过这两人也是厉害,纵是多年不得圣宠,统辖六宫却没有让任何人说过一句不服。两人虽然都沉寂着,但也管着事,相较下来,淑妃出面少,总让身边地位高的侍女或是女官去处理宫中各种不平之事,众人皆畏,心下却不一定信服;而德妃每每遇事都亲自出面,大事小事巨细无遗,处理揣度下来没有半分不当,就如她亲掌的尚宫局——宫里最容易出岔子的地方,尤其账目明细,多年来半分差错也无。
掂量着看,德妃必然是比淑妃要更得人心,如此再配上建元之时于宫闱内广为流传的“二妃夺后”的舆论,不难让人瞧出德妃是在收买人心。
过犹不及,染指中宫的意图便显露了出来,他因此疏远了这个颇识大体的德妃,却不想连淑妃都知道避嫌,她却根本没有停手之意,像是不知这宫中流言四起,没事儿人一样携着权力做着分内之事,也从不开口向他解释半句。
开始拂卿会为此劝他、说德妃并无那般意思,见他不悦也不再说了,若不是今日吾丘突然说出那番话,他都快忘了他唯一的儿子的生母、被他忽略多年的德妃,曾在他心里还是占了几分位置的。
许多年前太子府失势,任菁琰协助过当时家中剧变的殷拂卿,为此他一直欣赏和感激她。可也因为那时她做过的另一件事而对她起了疑心,直到后来入宫。
如果真像吾丘所说的,这些年来任妃一直本本分分、却被人存心诬陷,那她却是值得可怜,他也确实该后悔和愧疚。毕竟宫里的女官被她□□得都极好,着实让他少费了不少心。
只是若再细细思询,别的可能更是层出不穷。他深深蹙眉,指尖用力揉着额角,不知不觉加快的步子让身后跟着的秦筝累得直喘气。
被秦筝稍稍安抚后,回神时已经离钟瑟宫不远,他停了脚步,垂下手,看着前方不再前进。
秦筝缓过气后看了看他覆了一层霜的面色,犹豫良久开口道:“皇上,你何必如此烦忧呢。”
常宿阖上眼,又抬手捏了捏眉心:“你也觉得是我想太多了?”
秦筝默认:“其实皇上何必想那么多,只在岸边观火,不是更好么?”
常宿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只是一想起她们对本属于拂卿的位置虎视眈眈,就恨不得挖了那眼睛。”
秦筝道:“皇上,再怎样,不是还没闹起来呢么。便是闹起来了,也是一物降一物、两败俱伤的,皇上实在不必跟着掺和。”
常宿沉默半晌,突然道:“秦筝,你觉得任妃如何。”
秦筝想了想:“皇上,人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
“你就说她如何。”
秦筝抬眼看了看常宿背对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稍顿后恭声道:“德妃娘娘多年来治理六宫并六局二十四司,殚精竭虑,日夜劳心,就算是为了保住她自个儿的地位、得到皇上的垂爱,又有什么错?即便德妃娘娘曾有意于后位,皇上都这般待她了,她还会再想么?”
见常宿的背影僵了一僵,秦筝深深垂首:“皇上心知肚明,这宫里除了那位……谁会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谁会冒着忤逆圣意的风险和罪名去追逐那遥不可及的地位和权势?合宫都是明白人,皇上将自己的性情喜好刻意表现在众人面前,不就是为了让众人早日看个明白、莫做蠢事么?德妃娘娘是奴才见过最精明聪慧之人,她也是最早看透皇上的可怜人,如何会以身犯险呢。”
“这般说,还是我的错。”常宿低声道。
秦筝倒是没有否认,只道:“皇上此番去见一见德妃娘娘,让那宫中的流言不攻自破,也让娘娘好过些。”
谁没有个私心呢,若是将每个人的私心都当成捅去人心里的刀子,那还活不活了。
“最重要的是,德妃待贵妃娘娘向来诚心。贵妃纵是单纯,总能分清真情假意的。”
常宿微微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身道:“将那架伏羲式九霄环佩取来与我一道送去。”
秦筝弓身微笑:“遵旨。”
铃霖宫,轩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