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五）（1 / 2）

听她终于有了些积极的意思，阴含芷笑了笑：“娘娘您自皇上建元后就躲在这宫里，殿门槛儿都不怎么迈，光顾着两个公主。若不是妾身一直帮您张罗着宫里的事儿，那些新来的世妇御妻们都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如今妾身瞧着四公主的身体已与三公主一样康健，想来娘娘是可以分些心放在……”她刻意停顿：“钟瑟宫了。”

“任菁琰又不是蠢的，皇上才登基几年，是让她飞扬跋扈的时候么，况且她又会讨圣心满意。若不是知道她也会消停一段日子，我可舍不得将这六宫让给她一个人料理。”言语间似乎对新进宫嫔没有兴趣。

“皇上严守三年国丧，这些年宫中统共也不过我们潜邸侍奉的八人。去年来了几个新人，宫里总算是有了些热乎气儿，可妾身瞧着……”阴含芷不死心地往别处引，“还是不像回事。”

晁晫容轻飘飘地叹一声，只得道：“一个个儿都憋着呢，活动起来就热闹了，人少一点儿，也不至于将天掀翻了去。”

阴含芷闻言，眼珠转了转，语气怪悠悠地道：“只可惜这人再多，也敌不过贵妃娘娘一人的恩宠。妾身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众不敌寡的事儿。”

晁晫容也不睁眼，想着怎么委婉地损她几句，就听她似乎站了起来。缓缓睁眼，只见阴含芷笑盈盈的面孔：“娘娘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妾身。”

像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阴含芷笑着告退，步伐轻盈地离开，方才来时的闷气似乎全然消释了。伽罗摇了摇头，也笑着去送。听脚步声远离，晁晫容动了动身子，丹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没心。”

阿兰若笑道：“宫中平静，奴婢都觉得没趣儿，何况充容娘娘这样天性活泼的人。”

晁晫容揉着眉心：“阴戎目无章法地大肆敛财，阴含芷傻得可爱，到现在还想着分殷拂卿的宠，父女俩一样地缺心眼儿。”

阿兰若捧起刚用了几口的桂浆，晁晫容瞥了一眼，慢慢坐了起来，接过碗盏继续喝。

阿兰若道：“有钱有有钱的益处，不然这临南满茶园的香茗，可不是要旱死了。”

还扯谎说那园子是北移过来的数百位茶农合伙建的，采了新茶就立即奉给宫中是因为感沐皇恩浩荡，不知还能诓人多久。

满眼笼着的倦意终于散了去，晁晫容搁下勺子，突然笑得阴沉：“不过她说得不错，歇了这几年，正事可不能再拖了。”白玉似的手指捏着勺柄搅动着浆液，意有所指地轻叹：“忍着罢，总要忍过了六月。”

皞昭的守孝期是实打实的三年，六月一至，洛德太妃的丧期便已满三十六个月，特地回帝都守了三年孝的江南王终于不必再被困在京畿道。自十岁起，江南王应尚宇便被送往江南道治所清越，国丧时都未被召回。于他来说，京畿与江南，自是后者才算主场。谁知这些年来，江南王在清越埋下了多少势力呢。这三年又沐皇恩涉及朝政，风评极好，自是为人所忌。

为她所忌，为她父亲所忌，更……为太后所忌。

想着皇上自幼聪颖过人，文武皆精，生来便是帝王之器，可先帝洛德妃的六皇子亦是天赋异禀，比当今皇上小了七岁，各方面却丝毫不逊。虽然当时太子之位已定，皇后却仍难安心，执意恳求先帝远送六皇子、以免将来皇储之争。随后，尚且年幼的六皇子被封为江南王，赐江南清越三千户封邑，以皇子中第一位亲王的身份远赴清越，定居数年，直到三年前洛太妃辞世才得以回帝都。

皇上对这位弟弟，一直是喜爱并愧疚着的，太后却不然。虽然父亲说江南王在朝廷行事很有分寸，但越是这样越会让太后不安，时时刻刻忘不了这个庶出的皇子曾是自己儿子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人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何况太后这般在朝廷后宫呼风唤雨数十载的女人。这几年人在跟前儿、儿子看着不好动手，很快就不一样了。

前些日子听阴含芷说，阴戎在帝都南建了个茶园，雇了江南的茶农，全部植江南最好的茶，为满足茶树生长所需要的水热可没少费银子费心思。本是用来自己享乐、取悦上级的，既然如此，何不来取悦取悦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

她随口一言，阴含芷便乖乖听话，将新采的狮峰龙井送去了乾曜宫和言晖宫。她本也没指望皇上喝完那茶能念及人情，毕竟还有个秦筝，愿不愿说这茶的来历还不一定，主要的那边还是太后。

自江南王定居清越，每年夏日都会贡上江南地区顶级的龙井茶，其中皇上最爱喝的便是狮峰龙井。三年前江南王回帝都，便没有茶可贡了，如今她来献上一份给太后，便是要提醒提醒她老人家，人要走了，可以动手了。

这江南王虽和皇上感情甚笃、兄友弟恭，可他怎么会不恨呢？尚且年幼便离开父母身边，一个人待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举目无亲，先帝驾崩都不被允许回来，甚至连生母的最后一面也未来得及见到。江南王回到皇宫的那日她并未见到其人，但听人说，王爷神色从容，眉间无一丝郁色，好像根本不知生母已逝。或许也是，毕竟分别了那么久，情谊早已疏了，不为所动也是正常——她才不会信。

这些年来江南王在清越，太后暗中没少动手，可他仍在世上活得好好的，若背后没有强大的势力相护，又怎会安然无恙呢。她相信他心中绝对充满了仇恨，太后也绝对相信，所以便更加要除。

而太后想做的事，她就算拼尽一切，也是要助的。

桂浆看着毫无胃口了，晁晫容轻叹一声丢下勺子，阿兰若立刻接过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