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四)(1 / 2)
乾曜宫,曦和殿。
听罢秦筝简洁明了的转述,常宿先是怔了,随即去拿一旁的茶盏,撤开盖子的一角后心不在焉地往嘴边送。
“习姑姑准备的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开口。”秦筝道,“婕妤娘娘当真是聪慧过人。”
碧莹莹的茶水入了口,玲珑瓷的盖子与杯沿触碰,声音倒很是清脆好听。常宿将面前的书卷挪到一边,悠悠道:“从前只知她性子内敛,却不知敛去的是这样深沉的心思。”
秦筝劝道:“主子们大多是朝中大人们疼爱的女公子,一直好生教养着,自然个个儿都是顶聪慧的。只不过,吾丘主子得了您的庇护,便不会将这份聪慧用在算计人身上了。”
常宿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明理,知事,不迫害别人的同时又能自保,这样的女子最让人省心。”
只是生于此时的女子们大多有自己的“不得已”,都是不为男子所知晓的。
秦筝不接话,片刻后转了语锋:“这新采不过七日的狮峰龙井,皇上用着可觉满意?”
常宿顺着他点了点头,蓦地看向手边的玲珑茶盏,眉间染上些许疑惑:“狮峰龙井原产江南,略去那一道道工序,最快的水运至少也要半月,如今这不到七日便上了桌?”
秦筝低头道:“原产江南地带,京畿好的田地也是可以植的,再加上茶农的精心照料,奴才瞧着比起那清越、古泠的龙井茶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不知味道如何,才问一问皇上。”
方才心思不在,亦没品出个所以然,常宿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点头道:“基本无差。”说来他也快三年没再喝过狮峰龙井,自从……
算了算日子,常宿道:“离洛太妃的忌辰,还有一个多月了罢。”
秦筝一愣,显然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垂头想了想:“回皇上,是六月初二。”
常宿摇了摇头,低声自语:“日子这样近,她连生辰都不敢过。”
贵妃娘娘的生辰正是六月初五,这厢刚过了忌辰,那厢便办生辰宴,中间隔了不过三日,看着总是不好。虽说妃妾的生辰没必要设宴操办,但像四妃九嫔这等位高的妃子是可以在各自宫中摆席庆祝的。三年前洛太妃到底是没熬过最炎热的那段日子,六月初病逝,那一年殷贵妃的生辰便没有操办。
可日子变不了,每年都会尴尬一回,太妃的哀颜不能不顾,贵妃的颜面也不能丢掉,一时合宫内外争讨纷纷。为了不让皇上烦忧,贵妃便提议,以后每逢五、十的年岁再设宴请众,不只是她,其他高位妃嫔的生辰也如此操办。如此谁也不好再嘴碎胡言,宫中节俭之风更是盛行了一段时日。去年贵妃二十五岁生辰在昭华宫设了宴,洛太妃所出的江南王和临猗公主都送了贺礼过来,彻底堵住了悠悠之口。
不过虽然这事算是解决了,秦筝知道,皇上心里总是过不去——这么多年来,已经委屈贵妃太多了。
秦筝眨着眼睛,本还想说些别的,但回头大略看了眼天色,拜了一拜:“皇上,都酉时一刻了,贵妃虽没有遣人来催,咱们也该准备着了。”
方才想起晚膳,常宿有些慌乱地起身,忙道:“还不更衣。”说着快步出殿。秦筝“哎”了一声也赶忙跟上,走前扫了一眼桌上的玲珑瓷盏。
茶是上桌了,可这充容娘娘到底是憋屈了。
铃霖宫,轩和殿。
美人斜倚美人榻,缭绫的衣袖贴在面下,舒适的清凉感扰去了早早袭来的困意,就想这么躺着,睡不着,也不愿动了。
明明才是初夏,热气便缠绕在这宫里头不散,真是不知皇上如何染了风寒。
左右端来温桑茶和痰盂,美人含茶在口中皱一皱眉头,掩唇吐了出去。捧着痰盂的小丫鬟地抬头看了一眼端茶侍女略显不满的神情,弓着身子站起退下了。
“娘娘,奴婢已经放了点子盐进去,您怎么还嫌苦呢。”阿兰若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一旁侍奉的丫鬟,拿过放在案上的绢子递过去。
眉间略略放松,眼也不睁,晁晫容顺手接过绢子轻点唇角,有些好笑道:“好好的茶加什么盐,扰了本初的滋味不说,还碍药效。”
“您总觉苦不愿喝的。”
“不想喝便不喝,想喝自然就喝了。”攥着绢子,晁晫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蚕丝的绿豆枕,声音稍显倦意,“我可不要像皇上,借着一点儿小病做由头逍遥这半月,不想康复就让御医拖着,康复了也是不情愿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