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隔壁画室没有传来一点声音,亚尔林坐在床边,他猜测此时丹尼尔正在穿衬衣。丹尼尔习惯先穿衬衣,他的衬衣尺寸有点大,面料很好但是能看出有些年头了,袖口有主人姓名的缩写,衬衣大概属于丹尼尔的父亲或兄长。
衬衣下摆盖过屁股,露出两条笔直漂亮的腿,光裸的足踩着地,脚趾微微蜷缩。
亚尔林被莫名的焦躁包围,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估摸着丹尼尔已经穿好衣服了,他才假装镇定地走进画室。
但是丹尼尔不在这里,他早就离开了,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凌晨两点的夜色中,连楼下的乔伊也没有惊动。
亚尔林跑下楼,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道丹尼尔是走哪条路离开的。
接下来连续的几天里亚尔林都没有做梦,他开始失眠。
那夜之后,丹尼尔就不再上门了,就像约定好了要消失一样,他离开得恰到好处。
亚尔林在没有模特的情况下完成了画作,他对这幅画十分满意,将它装裱起来挂在自己卧室的床头。之后,他就陷入了百无聊赖的境地,他甚至拿出锁在储藏室里的那些恐惧的画,希望给自己找点事做,然而他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安静地待在画架前,他像处在一团火中,挣扎,发不出声音的呐喊。
“最近有一伙暴徒在城里流窜,专门在夜里挑落单的人下手,真缺德,抢完钱还不忘把人揍一顿,没人知道这群坏家伙长什么样子。大家都吃不饱,穿得破破烂烂,难保有些人不动歪心思,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嘿,可恶的战争!”乔伊弯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脏衣服和垃圾,他耷拉着眼皮,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趴在桌子上抱着酒瓶的亚尔林直起腰,他想到半夜离开的丹尼尔,撑着桌面勉强站起来,两脚一绊摔了个结实。
亚尔林紧紧攥着写着地址的纸条敲开门,“请问丹尼尔·帕帕佐普洛斯住在这里吗?”
“他几天前搬走了。”门内是个满脸皱纹的矮瘦老太太,她将挂在脖子上的眼镜端到眼前,小眼睛反复打量着亚尔林。
“他为什么搬走?”
老太太说:“具体原因不知道,他是跟几个男人走的。”
亚尔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些传闻在他脑海中萦绕:年轻的男男女女聚在一所大房子里,他们像野兽一样交融,没日没夜地追逐嬉闹。
他生气地把手边能扔的东西都扔出去,钻进被子底下强迫自己入睡。
脚步声从楼梯上蔓延下来,他脖子以下没有知觉,视野一片血色的模糊。那人俯身看着他,伸出冰凉的手抚摸他的脸,仅凭模糊的人影分辨不出对方是谁,然而他心里清楚这人的身份。
缎子似的黑直发和仿若黑曜石的眼睛,雪白的肌肤,血红薄唇,记忆中的脸庞是刀削斧刻般的美,以血和肉深刻进他的灵魂。
亚尔林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想逃脱这种无法掌控的窒息感,却沉浸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隐约还能闻到丹尼尔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料味。
“先生,这些都要扔掉吗?我看着都挺好的,为什么要扔掉?”乔伊从楼梯下的小储藏室里钻出来。
亚尔林曾希望有一天能将这些画完成,如今竟毫不犹豫地要把未完成的画作全部扔掉,老乔伊猜不透克莱德曼先生脑子里装着什么,他喘了口气,佝偻着一点一点把亚尔林不要的东西搬出去。
亚尔林费尽心思打听到丹尼尔的去处,在一座偏远的山庄,丹尼尔找了份看管庄园的工作。
他将车停在路边,展开地图,琢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荒凉寂静的野外,杂草和荆棘在周围肆意生长,暮色降临得格外迅速,他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星星就已经在天边活跃起来。
夏夜的蚊虫从车窗缝隙钻进车内,他随意往脖子上一拍就是一手血,汽车在年久失修的道路上磕磕绊绊地走,车灯尽头依旧是杂草、荆棘和躁动的飞虫。
他后悔如此莽撞地外出。
不过谢天谢地,他看见几间农舍散布在土丘上。农人收留了亚尔林,当然,他给足了他们报酬。
亚尔林在地图上圈出大概的位置,他问这家的男主人:“杰拉德庄园是在这附近吗?三个小时能不能到那里?”
农夫不知道附近有这个庄园,其他人竟然都不知道。
当晚他在农庄歇下,住这家人去世的儿子的房间。做工粗糙的桌子上积攒着细灰,他进门先遮住口鼻咳了两下,找到床另一侧一扇低矮的窗推开,窗扇卡死了推不开,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呼吸到新鲜空气。做完这些,他和衣躺在硬板床上,疲惫使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农庄里的狗在深夜连声吠叫,亚尔林翻了个身,不悦地等狗自然安静下来或农庄主人使它们安静,然而狗似乎被某东西持续不断地刺激到,农庄主人又不出门察看,所以几只狗浑厚有力的叫声一直在人耳朵里回荡。
亚尔林起身咒骂了一句,出门朝锁着狗的地方走。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他看见几条身形庞大的黑犬吐着舌头,喉咙里呜呜不停,但偶尔才仰头叫一声,显然是叫累了。它们齐齐对着一个方向,与它们的祖先狼相似的眼睛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发出阴森的绿光。
它们看的正是亚尔林来的方向!
亚尔林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草垛和更远处的牛棚,什么也没有。
猫爪子似的月亮若隐若现,夜空中的星星如王冠上的宝石,繁星之下,低矮连绵的土丘挡在视野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