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2)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江息颜偎在廊下的美人榻上,神情慵懒,眉梢泛困,若非她努力遏制着困意,只怕早已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抬眸瞥了一眼屋内,依旧没有动静。
江息颜有些恼,也有些挫败。
江清梧已经晾了她小半个时辰了。
江息颜知道江清梧心里还在恼她,恼她夜不归宿,酩酊大醉;恼她与其他男子独处一室,还是整整一夜;恼她薄情寡义,说了那些令他难过,令他伤神的话。
江息颜承认那些话的确是过了,但若不是心里难过,如何都过不去这道坎儿,她又何必同自己这般较劲呢?
江息颜轻轻叹了一口气,困意渐渐化成愁意,挂在眉梢,像极了即将入秋却不甘枯萎的海棠。
她枕着手臂拨弄着桌上的花瓣,那是春风拂下枝头盛开的桃花花瓣,恰好落于她葱白的指尖。
无聊地拨弄了一会儿,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江息颜不由心下哀嚎,春日也太容易犯困了!
这时屋内穿来轻微的脚步声,须臾后便瞧见江清梧颀长的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一出来便瞧见江息颜靠在美人榻上,枕着手臂,困困恹恹的小模样,心头登时涌上七分柔软。
他还是对江息颜狠不下心。
那日争吵之后,江清梧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一番便自嘲了起来。
他只是江息颜的哥哥,还并非嫡亲哥哥,他凭什么管她呢?
再说日后江息颜总是要嫁人的,他总是得将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给淡化至一丝不剩。
所以江清梧便打算从现在起冷了江息颜,渐渐克制心底那份喜欢。
但江清梧没想到,他积攒了几日的勇气,都在见到江息颜的那一瞬间,全部瓦解崩裂,仅剩一抹柔情。
他该对江息颜怎么办呢?
江清梧眉眼垂下,心中轻叹,几刹后,似是妥协般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江息颜走去,最终在江息颜身侧坐下,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将江息颜散落在鬓角的碎发抚顺。
江息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曾经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心头一暖,下意识便钻进了江清梧怀里继续酣睡。
江清梧脊背一僵,眼底是掩不住的怦然心动,他也想伸手揽住江息颜,可他终究还是尚存了几丝理智。
他轻轻地拍醒了江息颜。
江息颜迷迷糊糊醒过来,脑袋大概转了好几圈,顿了良久才发觉自己缩在江清梧怀里,白皙的俏脸“腾”得一下红到了耳根,慌慌张张的从江清梧怀里跳出来,缩在了美人榻的一角,小脸几乎要埋到地里去。
江清梧见此眉眼不由一弯,轻笑了起来,眼底满是宠溺。
“我...我找哥哥是有要事相商。”江息颜俏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江清梧含笑望着她,“什么事?”
江息颜一顿,眼底的羞涩渐渐被怜悯与悲凉替代,她似是思量着远方的难民,又似是思量着如何提及,几刹后,沉声道:“关于扬州难民的事。”
江清梧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江息颜,旋即渐渐别开了脸,淡淡道:“看来你也知道了。”
江息颜一愣,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息颜,颤声质问道:“哥哥此言可是想说你一早就知道了?”
江清梧不言,算是默认。
江息颜满眼失望,她沉默了几刹,依旧不肯相信般继续追问,“你既一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做些什么?哥哥应该知道,如今的扬州城是一时一刻都等不得!拖上一日便会有许多难民死去!”
“我知道。”江清梧剑眉微微拧起,轻叹一声,似是略有无奈地说道。
江息颜眼底的失望添了一分,但依旧不肯相信江清梧会如此绝情,猛地凑近了江清梧几分,拉着江清梧的手臂,急声质问,“哥哥应该也知道,如今扬州知府王覃素来是个刚正不阿的,平日里他连陛下都鲜少称赞,更别说江止崖了,可他却向陛下递了赞扬信,心里大肆夸赞江止崖,这其中必定有猫腻的!”
“我知道。”江清梧眼底黯了黯,语气透着悲凉与难过。
江息颜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来,她苦笑一声,旋即松开了江清梧的手,似有自嘲般说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不愿意出这个头。”
就像上次江止崖的立妃宴。
闻言,江清梧眸光震了震,赶忙转过身急急地解释道:“息颜,你该知道的,只要再拖上几日,难民便会大量涌入京城,届时只要一本奏折...”
“哥哥,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江息颜满眼绝望,哽咽着打断了江清梧的话。
江清梧愣了愣,他没有作声,他心中有着万千话语想要解释,可面对江息颜失望的神情,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该怎么告诉江息颜,这是江清梧等了许多年才等到的机会;他又该怎么告诉江息颜,他与皇家有着深仇大恨;他又该怎么告诉江息颜,多年前的那场屠杀,早已将他心头的怜悯如数斩尽。
“息颜...”江清梧拧眉低喃,心头满是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江息颜苦笑,美眸渐渐蕴了些泪光,“哥哥是想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或是想说此次计划能彻底除了江止崖这个祸害,这样日后便不会再有人祸害百姓,不会再有人扰乱朝堂,所以哪怕牺牲些百姓,那也是为了后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