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伤(1 / 2)
下跪上吊闹绝食,真是仗着道德伦理的威逼利器。
白念南不得不后退一步, 烦闷地问了一句对方来意:“所以你来找我干嘛?”
白芷婉一对眸子秋水盈盈:“我就是想看看你,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白念南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我不想。”
白芷婉身子又是微微一颤, 那当真是楚楚可怜到一种境界了, 任谁看了这一副场景, 怕是都会以为白念南是个无情不孝的混账儿子。
“那我……”白芷婉柔若无骨地从地上徐徐起身, “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
白念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盛秋晚倒是先出声了。
对方毕竟是心上人的母亲,盛秋晚的嘴炮十级水平没能发挥出来,委婉道:“不是, 阿姨……我们要上课的啊。你这……你这母慈子孝的有点尴尬哈。”
盛同学心里倒真是实打实的粗话连天——什么玩应?搞什么呢?这他妈你儿子同学就在旁边站着, 你还演这么一出苦情大戏,你是想逼你儿子死吗?你还要你儿子做人吗?
白念南的心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忽然就狂跳了起来。
他想,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自己是个混账儿子。
可是这个任谁里不包括盛秋晚。
盛秋晚不是“谁”。
白念南放下心,继续尖酸刻薄起来:“您还是别来了, 我这破旧寒舍配不上您的玉足, 还是回您的豪门继续享受生活吧。至于儿子……九年前你丢下一家老小嫁人的时候,就没什么儿子女儿了。”
“小南……”白芷婉大概真是水做的,不出一秒,泪珠又落了下来。
白念南心里腾起一股熊熊怒火和无边烦躁, 直接一闭双眼掐断了视线, 拉着盛秋晚转身下楼。
然而他迈出的一步尚未落下, 就听白芷婉登时高声呼喊了一句“小南”,继而是一阵高跟鞋杂乱踏在地上的声音,白芷婉几乎是跌跌撞撞扑到了白念南身后。
“我真的错了……真的……”白芷婉拉着白念南的衣摆,口齿不清地哭泣央求,“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姐姐,是我害死了你姥姥……我不想做什么有钱人了,我只想做你们的母亲,小南妈妈真的错了……”
白念南在她的道歉声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那只是几微秒的时间,他脑海中却闪过了上千个念头。
一只从小离巢的鸟儿,经历了各种风吹雨打,却在羽翼终于要丰满之际,看见了一点家的影子。
鸟儿这时候会想什么呢?
会想什么呢?
它会想看一眼家。
就一眼。
就只是看看别人都有的家该是什么样子。
它会不敢去看。
因为它渐渐丰满的羽翼下,满是那家给他带来的伤害。
它害怕。
就那么短短几微妙啊,鸟儿却仿佛走完半生了。
它的翅膀还是擦过了鸟巢。
正如白念南还是迈下了脚步。
他说:“骗子。”
回学校的路上,两个人一路沉默。
白念南是被白芷婉搅得心思不得安宁,盛秋晚是被白念南搅得心思不得安宁。
直到走进人烟寥寥的地方,白念南忽然停了脚步,唤了一声:“盛秋晚。”
盛秋晚顿时驻足。
白念南站在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颤着眼睫,语气神色皆是从未有过的脆弱无助,他说:“你可以救救我吗?”
盛秋晚浑身血液随着这样一句话□□沸腾澎湃,似决堤洪水,一泄而过。然而这洪水还没来得及嚣张多久,就被人工堤坝强行拦了个一干二净。
他想说,可以。
但他几乎是同一瞬间意识到,
他太天真了。
直到真的亲眼看见了白芷婉,他才意识到在白念南那过往人生中,所遭遇、所承担的痛苦根本不是自己所能理解与体会的。
如今这份他期盼已久的重担终于递给了他,
他却接不住。
盛秋晚自嘲且悲哀地想着:我连他的万分之一都难以感同身受,哪儿来的脸去享受他的依赖?
他只能默默地将白念南揽入怀中。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当天晚上,盛秋晚的评论区火气冲天,那些地府阴鬼恨不得现在就从地下爬上来,轮流教一教白芷婉做人。
可也有人在想:白芷婉这次会不会是真的醒悟了啊?感觉也有点真心的。
白念南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同样的想法?
盛秋晚无从知晓。
寝室已经熄灯,盛秋晚望着隐匿于黑夜中的天花板,蓦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类想要同命运抗衡,实在难于登天。
是啊。
实在难于登天。
这个道理,陆天一在8岁那年,通过薄情寡义的混蛋老爸懂得。
白念南在10岁那年,通过一日之间分崩离析的家庭懂得。
黄辰在12岁那年,通过异于常人的生理反应懂得。
而盛秋晚,他在16岁这年,通过白念南懂得。
*
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
作为班长的死党,西南角不得不在各种活动中一马当先,积极主动。
陆天一本身便是体育生,100米、200米、400米和800米全部报名,盛秋晚和白念南分别报了100米和200米,林梦瑶则凭借着当年减肥打下的长跑基础,报了个女子3000米。
至于黄辰……弱不禁风的黄辰小同学报名了……拉拉队。
几人约定每天晚间时间都去操场上训练一会儿。
林梦瑶小姑娘最近不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电话短信来个不停,每次接完电话后脸色都不太好,但本人对此三缄其口,连童清寒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林梦瑶心烦,童清寒便也心烦。
白念南心烦,盛秋晚更是心烦。
六个人有四个人都一天到晚不在状态,黄辰“加油”都喊得提不起劲。
“你们最近都好奇怪。”黄辰在休息时间给他们递水时说,“奇怪就算了,还不说原因,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啊。”
白念南接过水,没什么笑意的弯了弯眼睛:“有吗?”
“你看吧,不说就算了,还要假笑。”黄辰气鼓鼓地往假草坪上一坐,“真是气死我了,我看着都闹心。”
陆天一不冷不热道:“一天到晚操心这么多,你不折寿才怪。”
“你怎么这么恶毒!”黄辰恼怒地拍着草坪,“要不是你们我才不在乎好吗?!”
“别不开心。”林梦瑶温笑,“等会儿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黄辰嘟嘟囔囔道:“什么冰淇淋?我是小孩吗……我要吃梦龙啊。”
童清寒乐得直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