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法犯法(2 / 2)
只是领导说要谈的“正事”一直像根刺一样卡在心口,让她有些不痛快。一上午过去了,她不知道肖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乎真是出来逛街来了,完全没有要谈正事的迹象。直到中午两人来到一家颇上档次的西餐馆,林亦清捧着不知所谓的菜单专挑贵的点了一大堆,肖竞这才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口气带上了几分正经的意思:
“喂,适可而止一点,谁惯的你这败家的毛病……再说你吃的完吗?”
“吃不吃的完,反正也是你掏钱……所以请问领导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肖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几秒,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开口道:“你真的喜欢秦队?”
对方看傻子似的掀了她一眼,不假思索道:“当然不喜欢。”
肖竞被她的直接给逗笑了,调侃道:“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不怕,他肯定不信你……诶请问有筷子吗?没有?好吧……”
肖竞觉得自己光鲜讲究的皮简直要被这位小祖宗当着餐厅服务员的面给扒下来了,揉着眉心继续道:“所以你干吗吃力不讨好地去当人家小三?就为了一个副队?”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林亦清微微偏着头看她,又补充道:“而且讨不讨好还不好说呢!”
这回肖竞算是明明白白地听出了她还是要赶自己下台的画外音,好气又好笑地问:“我还真就不明白了,这个位置怎么对你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呢?没啥实权不说,还又苦又累,该你干的不该你干的你都得惦记着……”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林亦清突然停下摆弄刀叉的手,神情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本来肖竞也没那么好奇,估计着也就是小年轻两眼一抹黑地想往上爬罢了。结果被林亦清这么一问,突然就觉得其中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一下子点燃了她八卦的小宇宙。
肖竞当警察这些年,见过太多心怀执念而逾矩的人。童年时被压抑的渴求、心中憧憬之人的潜移默化、不可告人的隐秘创伤、从困境中挣脱的一线希望……成长经历不同,在一些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之物,对另一些人而言则可能是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奋力追求的事物。
那面前这个完全没有个警察样子的小警察,心里是不是也有什么执念?
林亦清仿佛是听见了她内心的疑问,低头沉思了片刻,像是在慢慢揭开古老而隐痛的记忆,然后下定决心般咬了咬血色浅淡的下唇,年少老成地叹了口气,用一副感慨世事艰难、大家都不容易的口吻道:
“还不是因为副队每个月工资多给五百。”说完,她带着点怨毒地瞥了眼对面这个抢了她五百块的女人。
肖竞觉得自己大半辈子的感情都被浪费掉了。
菜一上来,林亦清便忙着跟手里的食物斗智斗勇,不太想再搭理她了。
肖竞没什么胃口。作为“万恶的资产阶级”,她对这种约等于没有的金钱数目实在没什么概念,竟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茬,只得看着对面的女孩微微皱着眉,在一盘子海鲜饭里扒拉来扒拉去地专拣里面的海鲜吃。
说真的,她也实在没法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一丁点勤俭节约、能够为了五百块连节操都不要的影子。
一片沉默中,她又想起来此行要处理的“正事”:进行友好外交,与潜在敌人进行和平谈判,保证工作期间能够一致对外。她的算盘打得很好,先是展现威严,然后是物质诱惑,再通过一系列的家长里短拉近关系,最后握手言和——按照节奏,现在应该是对方深刻检讨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扑过来请求抱她大腿的时候。只可惜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反而加深了阶级矛盾。
肖竞深吸了口气,觉得饭不能白请,该处理的问题硬着头皮也要处理。于是寻思了下,趁着刚才尴尬的话题还没冷下来,半开玩笑地找补回一句:
“那不然这样,我把每个月‘欠你’的五百块还给你,你呢,也别一门心思琢磨着坑我了。以后咱们友好相处,共同建设和谐社会——你看怎么样?”
林亦清听了这话一愣,停下了舞着叉子行凶的右手,盘子里侥幸存活的海鲜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肖竞觑着她的反应,凭着自己积累多年的审讯经验,判断出对方已经成功地咬了饵,只等她慢慢收线——
“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五百——行吧,你不愿意友好相处,至少别给我找麻烦,这钱就算花的不亏。”
林亦清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神情宛如不信任大人的许诺、非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小朋友:“你说真的?”
“当然。怎么?要我做个合同吗?”肖竞双臂抱在胸前,往柔软的沙发椅背一靠,目光慵懒地扫过女孩纤长的睫毛,心想: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搞定,何必废这番功夫——果然什么套路都不如金钱来的万能。
还没等她对这个腐朽的金钱帝国一番感慨完,便听到对方似乎心情颇好地又换上了略带软糯的甜美声音:“合同就不必了……”
“哦?这么信任我。嗯,这是个很好的开始——来,为咱们的革命友谊干杯!”
肖竞将手里盛了半杯可乐的高脚杯凑到了林亦清的面前,对方却从兜里摸出手机,“乒”地跟她碰了一下,随着这一声脆响,一段有点失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五百……行吧,你不愿意友好相处,至少别给我找麻烦,这钱就算花的不亏……当然,怎么?要我做个合同吗?”
肖竞挑眉看着她,嘴角噙着不明所以的笑:“挺精啊小宝贝儿,这下我是彻底赖不了帐了。”说着,她一摊手,眼里染上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林亦清没理会她这有点调戏味道的动作,语气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冷下脸道:“身为人民警察却知法犯法,企图贿赂公职人员拉帮结派——肖副队,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发表完这一句义正词严的责问,她顿了顿,像是寻摸台词似的咬了咬下唇,然后换了个更接地气的表达方式继续对“黑恶势力”的声讨:
“想跟我友好相处?做梦吧!我天生和更年期妇女八字不合,抢我饭碗的更年期妇女更加讨厌。您别费尽心思跟我套近乎了,只要我林亦清还在岗一天,就一定会把让您滚蛋当作首要任务、坚决贯彻落实——有意见尽管跟秦队反映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吓唬!”
至此,肖竞总算是领会了吴泽南那别有深意的“叛逆”二字,也终于体会到了对方为什么苦口婆心的劝告自己“别去招惹,能躲则躲。”
充满火/药味的气氛突然被一阵不知所谓的哼哼唧唧声打破——林亦清举在半空的手机在这紧要关头响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林亦清的目光突然转到了肖竞脸上,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好,我这就过去。”
林亦清挂了电话,有点得意地摇了摇手机,上面拴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肖副队,他们找到了个嫌疑人——”她的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片刻,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停顿两秒,才继续道:
“是个穿校服的高中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