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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养好了不少啊！”顾北南笑，大头小时候就头大身子粗，但好歹还是一身结实的肌肉。现在看上去，像是要朝着“肥胖”这两个字一去无回地狂奔。
“嗨，你不知道东南亚那边的大米有多好吃！都把我养馋了！”大头跟着他走到车边，抬脚踢了踢轮胎，“嚯！可以啊，本来我觉得你这过得挺沧桑落魄的，没想到连牧马人都开得起？”
顾北南主动承认：“这不是我自己的车，是师傅给我开的。”
坐进车里，把寒冷关在门外，大头冲掌心呵了呵气来回使劲搓：“给我冻的，还是东南亚暖和……赵老板对你这么好？”
顾北南略带自嘲地笑笑，没回答。
“诶？怎么着？今晚出去喝两盅？”大头新奇地看着窗外阔别已久的江城，兴奋地问他。
顾北南手指敲敲方向盘：“可以，不过得等十点之后，我晚上还要去酒吧讲相声。”
“靠，还坚持讲相声呢？”大头知道他大学玩相声，但以为那只是他一个可有可无的爱好，没想到现在还在坚持，“那回头我也去捧捧场！”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公路，以四平八稳的姿态飞速前行，顾北南抽出两根烟和他分了，然后开窗任寒风往里倒灌，别提有多爽快。
“你这次回来待几天？”顾北南问。
“打算待一个礼拜，不能待太久，那边还有很多事情。”
“一个礼拜够了，”顾北南安慰，“好好陪陪你爸，他常和我念叨起你。”
说到这个大头眼里就忍不住泛眼泪，又长又沉地叹了口气：“想想我当年吧，也是太不懂事，就因为吵个架我就跑了，一跑还跑这么远，跑了这么多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特殊的家庭。顾北南说：“也别太自责，你也还是很孝顺的，叔叔也没记恨过你。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呢……”
大头笑：“说起来我还是佩服你，你爸那脾气，换我我也难顶，你还忍了那么多年。”
话是这么说，但顾平斌跟老三还是不一样的。老三好歹还有个老伴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可顾平斌要是没了儿子，就什么都指望不了了。所以这么多年，是打是骂，再苦再累，顾北南都会在心里狠扇自己耳光提醒自己：“你要是走了，你爸就什么都没了。”
这段话顾北南还是憋在了心里，微张着嘴呼出一口烟气，只言片语都随着白雾飘散。
晚上大头果然来了山河，站在最后排看兄弟讲相声。他上一次看顾北南讲相声还是在师大的校庆晚会上，那时候的顾北南没现在沉稳，但比现在开朗。作为一个捧哏，偶尔还会攻击性地抢了逗哏的风光。
他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段，赵敬言讲了个荤段子，结果顾北南接茬来了个更荤的，底下的学生听了都大声起哄。赵敬言臊得没辙，掐住他的脖子气急败坏地摇晃。
那会儿，台上的他，还是鲜活的。而不像现在，他更像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观众的反应和笑声，主要都是赵敬言带起来的，更多时候，顾北南像起到一个可供观赏的作用。因为赵敬言相貌平庸又身材矮小，所以全靠顾北南中和。
这样的鲜明反差另大头有些难过。世事难料吧，想到此，他忍不住轻声叹气。
收工后大头等着坐顾北南的车一道去吃夜宵，在车门口抽烟时看到跟在他身旁的于小野，第一眼震惊得打火机都拿不稳。远看简直太像了，虽然近看他还是能看出来差异，但还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于小野都习惯了，打招呼时主动自报家门：“Hi！我叫于小野，顾北南的好朋友！”
大头的反射弧还没拧过来，结结巴巴地回：“哦……哦，你好，我叫大头，哦不是，张晨……我叫张晨。”
说完他拿怪异的目光投向顾北南，似乎对他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存在而有些不满和疑惑。
上了车后，于小野激动地问：“你们吃夜宵可以带我吗？我就问问，不能就算了，先给我送回去也行！”
顾北南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在大头看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宠溺？然后他听到顾北南纵容地说：“可以啊，你肚子饿了吗？一起吧。”
大头不太高兴，寻思这不是哥俩好的深夜畅谈吗？怎么非得捎上个他才刚认识的女孩……更何况，这女孩还跟徐潇潇那么相像。大头和徐潇潇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在顾北南带她回家吃饭时认识的，这女孩没法让人不喜欢，基本上所有和她相识的人都愿意和她做朋友。所以她的惨死，令他也很痛心。
他直言：“那什么，我以为就我们俩的。”
于小野回头看他，他以为她一定会不情不愿地说那她就不去了，结果她冲他一笑：“你就当我不存在！我负责吃，你们负责聊天！”
……得，他还有啥好说的。
大头一定是故意的，就像当初的赵敬言一样。撸串时，他不仅言语对于小野充满了陌生和敌意，还老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徐潇潇。
“唉……我记得啊，有一回，我俩带潇潇出来吃烧烤。那店里的辣椒粉特辣，她不知道地撒了许多，结果辣得吃不了，你帮她吃了。”
顾北南沉默无应答，于小野心里有点酸，往手里的羊肉上狂撒辣椒粉，撒到整根串儿都红了吧唧的，然后大大方方地往嘴里塞，嚼得有滋有味。
大头又继续追忆往事：“我记得有一回我俩去长安街玩儿，你是不是还买了对戒指来着？戒指挺便宜，但你说要送给潇潇，我那时候啊……还笃定能吃到你们的喜酒。”
于小野把嚼不烂的韭菜吐到垃圾桶里，抓起酒杯狂灌一大口漱口，然后没事人儿一样继续埋头苦吃。
大头暗爽，想接着开口。顾北南把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皱紧眉头神情严肃地对他说：“别再提她了！”
大头抿住嘴尴尬窘迫地噤声，转而低头长叹口气。于小野吃不下去了，手里捉着竹签发愣，其实从刚才那根羊肉开始，她就一直味同嚼蜡。但她不能停下啊，一停下对味蕾的刺激和麻痹，心里的疼痛感就会追上来了。
有些事情，即便不提，可它们会一直存在。有些人，越想忘记，他们就越在你的思想里无处遁形。
这顿饭总之不够愉快，对谁而言都一样。大头无法和兄弟痛快地交心，于小野被关于徐潇潇的往事压得喘不过气，而顾北南，夹在中间好像里外都不是人。回去的路上于小野也挺后悔，早早回家睡觉多好啊，非要凑这个热闹。
回到家顾北南向她道歉，并替好兄弟解释：“他在国外呆了这么久，一回来对往事故人都有些怀念，所以才会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于小野赖进他怀中，问：“那你呢？你对故人还有怀念吗？”
她忐忑，甚至都不敢呼吸。不知道他的答案会不会摧垮她全身绷紧的神经，哪怕他能骗骗她，也是好的。
顾北南隔着手掌感受到她的不安，闭上眼睛，真诚地回答：“小野，我想对你坦诚，我暂时还是做不到完全忘记她。但是遇到你之后，我想起她的次数已经在一天天减少了。你别急好吗？对我来说，她既然是故人，那就是不能再挽回的过去了。而你，你是站在我面前，存在于当下的人。我这么说，你懂吗？”
于小野狂喜地扬起嘴角，眼角又止不住泛泪水，她抱紧他点头：“懂了懂了，我知道！那我不怪你了，我也不生气了，我们睡觉吧！”
顾北南拿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有些疼惜地答：“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