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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继丰在宾馆里住了一周才回家,每天都请大师来给他做法驱晦气,徐家人把里屋外屋打扫了个遍,用点着的艾叶每天熏个三四遍,一切妥当后,才把他接回家。
虽说现在是不给燃放烟花爆竹了,可徐家人还是在看到车子开进别墅区时,凑准时机点燃了一挂两千响的大鞭炮。徐继丰开车门,西装革履地穿过漫天的硝烟硫气,跨过炭火正旺的火盆,在声声祝贺与掌声中踏上了进自家屋子的台阶。
站在门前等候的徐太太穿着水蓝色旗袍,化淡妆,表情端庄持静,等徐继丰走上来后伸手扶过他的胳膊。
“终于能在阳光下看你了,”徐继丰转头凝视着她,笑着感叹,忽又抬手不太满意地埋怨,“口红颜色太淡了!旗袍颜色也不好,应该都换成正红的!”
徐太太低眉浅笑:“不想抢了您的风头。”
扶他进屋,迎面就是敞亮干净的大客厅,徐太太问:“您要先洗个澡吗?”
徐继丰把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解开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松泛地说:“不了。这一个礼拜天天洗三次澡,都要蜕皮了……你让他们都直接去饭店候着吧,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就过去。哦对了,先把小刘叫进来,我有事跟他说。”
徐太太点头,慢条斯理地转身又出了门。
徐继丰站在原地环视了一下屋子,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应该朝哪边走才能走到自己的房间。他瞥到仿古砖贴面的墙根边新添了两盆富贵竹,枝叶都很新嫩,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凑上前一看,才明白过来。从旁边的地上拎起水壶,他弯下腰给每盆竹的每片叶子都洒了点水。待它们全都比刚刚更显生机勃勃,他才满意。
“妈妈昨天浇过了,那竹子不能总浇水。”身后忽然传来轻声细语,把徐继丰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原来是他三年未见的女儿徐然然,出落得像她妈妈一样娉婷俏丽,半身掩在房门后面,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探出另一半身子看着他。
徐继丰局促地放下水壶,呵呵一笑:“总看着不够有生气,就想再添些水。”
徐然然的指甲在门框边上下挠了挠,小声说:“可是浇太多就是会死。”
这时候徐太太正好领了小刘进来,招呼他去书房等候徐继丰。徐继丰几乎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女儿房间门口,拉住门把示意她把门关上。徐然然也很配合,动作都很熟稔,缩回身子把门关了起来,还上了锁。
听到门锁扣上的声音,徐继丰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看徐太太,后者除了温柔的目光,再没其他的表情。他冲她点点头,便慢慢走向书房。
小刘是从他当上局长开始就一直跟在他下面办事的人,是比秘书更亲的关系。三年前他入狱,名义上小刘被调到别的分部办事,时常还是会忠心耿耿地替他跑腿。这次他回来能调任房管局人事处处长,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刘挖了过来。
徐继丰书房正中宽大的黑色办公桌上,放着他以前最爱盘玩的玉佩,所以他刚进了门,忙不迭就坐到桌前把玉拿到手中。这玉仿佛使他踏实,他掌心包着玉,闭眼长舒口气靠到椅背上。
小刘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推推眼镜说:“徐处,您有什么吩咐?”
徐继丰躺在椅背上晃了晃,半睁眼睛问:“我大哥今天会出席喜酒吗?”
所谓喜酒,就是给徐继丰出狱办的接风宴。可大家都不会明着提“出狱”这两个字,都说他是涅槃重生,卷土重来。
小刘点头:“他和他夫人都会去。”
徐继丰眼神和动作有一刹那的迟钝,把玉在手指间搓了搓:“按理说,给了那么多钱,他们俩应该不敢怎么样……但是吧,我这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小刘多机灵啊,马上就说:“我明白,今晚我会好好观察他们的。”
“嗯……”徐继丰慢慢合上眼睛,半晌后又问,“我听说,钢厂那几个工人还是老不死心……”
“这个好办,”小刘眼里闪过精敏的光,笑着说,“不过都是些贪财的东西,我一个一个打发。”
徐继丰忽然转头睁大眼睛盯着他:“小刘,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太坏了?”
小刘愣住,慌忙摇头:“怎么会呢?在您手下这么多年,您教会了许多做人处世的道理。您在我心中是非常正派的人……只能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求不了圆满的,您也不可能为每个人都负责。但您尽力了,只是能力有限罢了……”
徐继丰特别满意这番说辞,挑挑眉,嘴角一弯:“是啊……我尽力了。”
喜酒设在半岛酒店最高层,徐继丰换上砖红色华服到场时,可容纳三十人的大圆桌已经坐齐了宾客。他从一张张椅子背后绕过,笑纳着一句又一句极尽奉承的贺词,在走到大哥徐继东座旁时,停了脚步。
徐继东和夫人相比其他宾客胁肩谄笑的表情,要显得漠然许多,即便是穿着正式服装,也掩不去面容上的沧桑。
徐继东特意站了起来,和弟弟紧紧握手,微牵了牵嘴角说:“苦尽甘来啊。”
兄弟俩身材相貌都极相似,只是弟弟要更丰润一些,气色也好很多。旁人一瞧,倒像哥哥才是那个刚出狱的人。
徐继丰客套地笑笑:“承大哥吉言了!”
松开手,徐继东收回笑容坐回椅子上,徐继丰一边偷偷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一边坐到哥哥身边的正座上。
落座后的徐继丰刚想握着酒杯领全桌人一起干杯,一直沉默不语地坐在他大哥身边的大嫂却突然抬头,眯着眼睛盯着他问:“继丰啊,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见然然出席呢?你是妻女双全的人,合该全家欢乐呀。”
徐继东以微不可见的动作推了推妻子,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
徐继丰迎着大嫂咄咄逼人的视线,没什么反应,抬左手卷了卷右手的袖子,又换右手卷了卷左手的袖子。然后无视她,转头看了坐在正对面的小刘一眼。
小刘马上了然,举着杯子站起来:“来,今天是徐处大喜的日子!让我们共同举杯,为他庆贺!祝他往后东山再起,扶摇直上!”
一阵椅子后退的喧嚷,桌边的人都慢慢举着杯子站了起来,唯独徐继丰的大嫂,像被钉在椅子上似的,纹丝不动,还是直直地仰瞪着徐继丰。
徐继东微微下蹲拽了妻子一下,却被她挥开。他有些愠怒地低头小声喊:“你别闹了行不行?”
徐继丰当这不和谐的插曲不存在,全桌的人也配合地不去看那唯一一个不肯站起来的人。二十九只酒杯高举,二十九张脸载欢载笑,二十九张嘴异口同声地大喊:“恭喜!”
只有坐着的徐家大嫂苦着脸,横着眉,竖着眼,奋力甩开丈夫的手,以只有他能听清的音量凄怆地喊:“我的女儿啊……”
……
自从放了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于小野在排练上比往常勤奋刻苦了几百倍。以前是只要排练室能用她就带乐队去排练,其余时间就在家躺尸。现在可不行了,排练室要是不能用,那就干脆去酒吧练,反正说什么也不能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