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鸡(2 / 2)
翠云眨巴眨巴眼睛说,“可这样会很慢啊。”
“我有的是时间,不怕慢。”
子夜记得同僚曾经说过,你只要握过女人的手,就会想永远握下去。所以他曾暗下决心,绝不给女人这样的机会。
他这怪癖的心理,是有他独到见解的。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永远都会想做的事情,这个人就有了一个永远如影相随的破绽。偶尔有一个破绽,被敌人碰巧抓到的几率很小,但是一个人有了永远的破绽,就会很容易被搞死。子夜见过了太多这样的死法,他不想自己也在其中。
他可以有猥琐的想法,但大多时候他知道自己其实猥琐不起来。
“子夜哥哥,你多大了?”因为慢,有时间,翠云的问题像水缸里的水瓢一样摁下去一个,浮出来一个。
“你猜。”
“二十岁?”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啊,你不会连自己年龄都不知道吧?。”翠云笑了起来。子夜得承认翠云是一个好女孩,一个清水一样的女孩,他一眼就可以看穿到她的心底的那些鹅卵石,它们排列有序,它们光滑而漂亮。但是,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他没有酒楼,他也不会烧制饭菜,不会唱好听的小曲,更不会吟诗作赋,如果他说自己只会造毒,估计这姑娘早就一声妈啊,逃之夭夭了。
“我曾经生过一场病,醒来就什么都忘了。所以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我自己猜大概二十到三十之间吧。”子夜安静地学着写字,眼睛都在纸墨上。
这说法惹的翠云又咯咯咯地笑起来,“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说法。你生的什么病啊,怎么会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翠云说的既怜惜,又好奇,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始终安静的子夜,眉眼带笑地说“不会是相思病吧,我听说得过相思病的人因为过于痴情,过于想念某个人,大病一场后,就会忘了从前。据说,这是人自己保护自己的一种法子,你想想,自己最最喜欢最最在乎的一个人,你无比相思却不得,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么?还真不如彻底忘记了的好!。”
“相思病?”子夜嘿嘿一笑,摇摇头,“这个丫头倒挺会编故事的,我怎么会得这种病?我整日面对的都是一身横肉面目狰狞的男人,你知道他们都叫我什么?”
“什么?”
“木鸡,呆若木鸡的木鸡。”
翠云咯咯地又被逗笑了。
翠云教的很认真,子夜学的很随意。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学习的人。
譬如当初学杀人用毒,如果不是上司用要了他的狗命来威胁,他怎么可能会像狗一样乖乖地学。
子夜敷衍着学习,却很享受樊楼的菜肴。
譬如黄河鲤鱼,烤竹笋。
当然菜名叫黄河鲤鱼,这黄河现在可是控制在金人手里,距离临安甚远,要买到这样的鲤鱼谈何容易,之所以给起这么个菜名,无非是因为临安城里有钱的食客多是过江之卿罢了,皇帝陛下会想念东京的御街,那流过无数家园的黄河又会让多少人念念不忘?想想就让人掉眼泪呢。“做餐馆,表面上是做的人的嘴,其实做的是人的心。”翠云学习之余也会跟子夜东聊西聊。
这道菜不难做,到集市上买来新鲜的钱塘江鲤鱼,大概一百文一条,现杀现下热锅,放进滚开的热水锅里一煮,端上来,浇一个酸甜甜的汁,就成了。这个做法还保留了鱼的腥味,唐宋的食客,吃鱼讲究的就是吃腥味,很像后世日本流行的生鱼片吃法。
烤竹笋,这个临安的酒楼每家都有,但是樊楼的独家手艺是配着竹笋吃的蘸酱是用上好的醋汁调制的,那股酸甜,非常爽口,如此,就让人流连了。
大鱼大肉的,跟着吃久了,子夜反而最喜欢吃些清淡的,譬如樱桃毕罗。翠云说,这道菜是从天竺经过西域传过来的,天竺人的做法是将烤羊肉和米饭放在一起蒸,这样羊油就会慢慢渗透进米饭,这就是后世人知道的羊肉手抓饭。老马怕客人老吃肉口里腻,就做了改动,他把烤羊肉换成了樱桃,一样是蒸饭,水一蒸,酸酸甜甜的樱桃就在蒸笼里破裂开,汁水就会慢慢渗透进米饭里,吃一口,会想念许久。
慢慢在樊楼吃久了,子夜都觉得自己可以开一家酒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