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凯旋（1 / 2）
炎铖元一身轻甲戎装，斜配长剑，骑坐于赤焰战马上。他的一双眸子如月映寒潭，清冷寂静地睨视前方。
今日，他便会回到翯京。
两年多快三年来，他平定了帝国北境纷繁复杂的矿镇之乱，同时把祸乱的魁首之一的戈哲人打回了苦寒之地的老家。二十岁刚出头的他即获得如此功勋，却让他的这次凯旋如履薄冰。
于他而言，前面那座煌煌都城里的险恶丝毫不逊色于嗜血吞命的疆场。是以，他须十分的谨慎。
“禀告北行军司马，皇庭众臣们都等在明德门门前，鼓乐齐鸣，就等着司马凯旋了。”到翯京城正南门—明德门前查探情形的兵士回禀道。
炎铖元扫了一眼回禀的人，淡淡地笑了笑，道：“如此语焉不详，让本司马如何信你？”说完，他望向自己身侧。
“再去查探，这回看仔细些！”驻马于炎铖元身侧的一名都尉怒喝道。半个月前，这名都尉奉了皇庭的令，领着二百余兵士于一处官驿中接到了凯旋进京的炎铖元。本来在这一路上，炎铖元都是个好说话的，可今日起，他却一改这半个月的和善，陡然变得神思莫测起来，着实令这都尉有些无措。
领了再去查探之令的兵士刚翻身上马，就听炎铖元沉声道：“不必了。这一个来回是一个时辰，若下回消息仍如此含糊，本司马便是进退两难。”
那名都尉不期炎铖元说得如此直截了当，一愣神的工夫，他又听炎铖元下令道：“林鸫浙，你去明德门前看看。”
“属下遵命。”还未及那名都尉阻拦，林鸫浙已骑着马飞驰而去。
此次进京，炎铖元只带了两员心腹干将。林鸫浙便是其中之一。
不到一个时辰，林鸫浙便折返道：“回禀司马，明德门前，从五品以下官员跪迎，五品以上官员立迎。城门左右各二百八十面四旒旌旗，各二百八十名手持金戟的仪卫勇士，八十八支精铜号角并八十八面牛皮大鼓，奏着《破阵九功》之曲。”
“这是迎接一品亲王凯旋的排场。”炎铖元幽幽地说道，又望向身侧的都尉。
两年多来，虽屡立奇功，但炎铖元此时仍只是北行军司马，一个不入品级的临时武阶。这样一个身份，若要用一品亲王的排场入京，即便他为帝国尽心竭力，也活不到第二日的日出。
“和司礼官去说，五品以上的大人各回府邸，炎某回京后一一拜访，其余各官立迎便可。旌旗各减二百二十面，仪卫勇士各减二百二十人，八十八支精铜号角改十二支竹号角，八十八面牛皮大鼓改十二面牛品中鼓，奏《破阵乐》散曲。这些都合规仪了，我再还京。”这次，炎铖元令那名都尉手下的人去传话。
炎铖元的话很快便递到了祁清阙的耳朵里。此刻，这位任太师的丰益侯正站在明德门的城楼上远眺。虽然这个帝国的皇帝姓“稷”，但十余年来，天下的官员都知道，能够转动帝国权柄的人是姓“祁”的。
“告诉他，这些本是皇上的意思。既然司马坚辞不受，那老夫就听司马的。”祁清阙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和煦的笑。
待炎铖元到了翯京正南门前，果然只见从五品以下的官员立迎，两边的旌旗和持戟仪卫也如他所愿分毫不差，十二支竹号角和十二面牛皮中鼓音韵淡淡，显得整个场面平平常常。
唯一不平常的，大约只剩立在城门前、着一身绯衣的宣旨内侍。他的手里是一道擢进炎铖元为忠武将军的圣旨。
这份敕封，其实也在炎铖元的意料之中。
“恭喜将军！快随咱家入宫谢恩罢！将军的母亲和兄长都已经在宫里等着了呐！”宣旨的内侍一副笑模样。
“末将换身衣裳再进宫谢恩。”按例，炎铖元身上的轻甲戎装是进不得宫门的。
“不必，不必！”宣旨的内侍忙拦道：“皇上恩旨，将军不必换衣裳就可觐见。将军快随咱家入宫罢！可别叫皇上皇后等久了。”
听及此，炎铖元便不再计较。他先嘱咐两员心腹干将返回家中探望，再只身一人随宣旨的内侍入宫。
谢恩之处在勤政殿东暖阁。炎铖元还未入得殿中，阵阵欢声笑语便传入耳中。显然，除了皇帝、皇后，自己的母亲裘氏、长兄炎铖鼎外，勤政殿东暖阁里应还有别人。
“若还有别人觐见，在下就先等在这儿。”炎铖元向引领的内侍试探道，同时从袖口里摸出三个金锞子悄悄塞入内侍的手里。
内侍立即明白了炎铖元之意，于是悄声回道：“没别人儿，皇上和皇后都在等着将军呐。还有太子殿下、祁少保、南将军、梅詹事，祁皇后娘家的几个姑娘也都在暖阁里。”
“南将军？”炎铖元心里微动，以为是海陵侯南啸仁。
“是云辉将军南知泰。”内侍急忙回道。
南知泰是南啸仁的嫡长子，海陵侯府的世子，迎娶的是祁皇后的内侄女祁安耘。南家与祁皇后家早就是一根藤上的了。
“梅詹事是······？”炎铖元继续问道。
“贤清侯家的公子梅宗颐，现下是太子少詹事。”内侍回道。
贤清侯，炎铖元印象里，这一侯门里的人只爱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在官场上早没人了。没想到，现在蹿出一个正四品的太子少詹事。
“梅宗颐······印象不深。可娶亲了？”实际上，炎铖元没听过这个名字，所以，若能知他晓姻亲上的事，便能对其探知一二。
“梅詹事尚未娶。也是二十出头了，皇后娘娘曾说，要将娘家的一个姑娘嫁与他。”内侍回道。
如此看，梅宗颐也是祁家一派的。只是不知道，满门纨绔的梅家如何得了祁皇后的青眼？
“能得皇上青眼，看来这梅詹事也十分了得。”炎铖元试探道。虽说这些定是祁皇后的安排，但明面上还是要将皇帝摆出来。
听了炎铖元的试探，那内侍竟满面晦涩。炎铖元明明看出他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只听见那内侍最后叹气道：“谁说不是呢！”
再问不出什么，且殿中的景况也知道得差不多了，炎铖元重新将身上的轻甲戎装整理了一下，走入殿内东暖阁。
东暖阁里早就坐了许多人：病恹恹的天玺帝一身常服歪在北面的软榻上，端坐在天玺帝下手处的是神采奕奕的祁皇后；八岁的太子稷福威窝在祁皇后的怀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四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围在祁皇后身边，看她们的装束与暖阁内的宫女迥然不同，应是刚才内侍所说的祁皇后娘家的女孩儿。
炎铖元的母亲裘氏和兄长炎铖鼎都被赐了座，坐得离祁皇后颇近；坐在稍远一些的三位英俊倜傥的公子想必就是祁希勉、南知泰、梅宗颐。
众人见炎铖元入内，都静了下来。待炎铖元向皇帝、皇后行过大礼，大家才又喜笑颜开。
“接了圣旨，进宫谢恩本是常事。但本宫想着，将军两年多未见母亲和兄长了。所以本宫邀一家子在宫里相聚，也算家国两全”，祁皇后笑意款款，继而引荐那三位公子，“这是本宫的内侄希勉，他今儿一早就进宫等着，说是一定要见威震北境的将军。”
随着祁皇后一指，祁希勉起身，与炎铖元寒暄见礼。
“那是本宫内侄女婿南知泰，同是与你一般有谋略的将军。也要与你认识一下。”
南知泰起身，与炎铖元寒暄见礼。
“这第三位是贤清侯家的公子梅宗颐。梅公子做事极妥帖，太子的一些事本宫交给他，放心。”
梅宗颐起身，与炎铖元寒暄见礼。
“这几个是本宫娘家一脉里的女孩儿······”祁皇后继续引见的时候，眼风淡淡地扫过炎铖元，见他只面色无波低垂着眼，不似刚才与那三位公子相见时的意气风发、潇洒爽朗。
“······这是裴新雪，父亲是吏部侍郎裴铎。”一位身姿丰腴的娇俏女子向炎铖元见礼。炎铖元只稍稍拱手，低垂着眼。
“这是浦惠音，父亲是兵部的关禁长史浦恩隆。”一位瘦削模样，细眉细眼的女子向炎铖元见礼。
仍低垂着眼的炎铖元大约猜到了祁皇后之意。他心里一边斟酌着如何应对，一边静静地听着祁皇后说下去。
祁皇后接着引见的是柳如馨，柳如梅两姐妹。这两位女子人如其名，均是身姿如柳，一个容若花馨，一个容若新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