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沈家是书香门第,外在传统,内里却十分新潮,是这边第一户住进新式西洋房的人家。
沈先生去过西洋,听说还是个博士,像个稀奇一样受人尊敬。这群尊敬他的人中,首位当属赵省长。
赵省长戎马一生,见惯了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丘八,冷不丁见到个气度不凡的文化人,一张口就说要聘请人家当顾问。
沈先生摇了摇头,依旧闭门做学问。
赵省长退而求其次,又派人上门要和沈家结亲,结亲的说客回来告诉他,人家家里也是个男娃。赵省长一拍桌子拉着赵云澜就往西大街去,说结不了亲就结拜,还要让儿子拜师学文。
赵省长呜泱泱带着一大帮人去了沈家,看到沈家的儿子和达清正往外走,硬是把赵云澜塞了过去要和对方相亲相爱。
大人们在屋子里软磨硬泡还没有结果,院子里的小子们先就闹开了锅。
沈巍一把一把地往下掉眼泪,赵云澜站在旁边直乐,只有达清急红了一张脸,诚心实意地摆手解释他们没事。
他越解释赵省长心头的火气越大,没想到沈先生出手拦了一下,说赵云澜这个学生他收下了。
所以说沈先生是个稀奇,人家当混账的,他却当宝贝,可他是赵省长指名的老师,旁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等大人们又和和气气回屋喝了茶,赵云澜对着沈巍和达清使劲眨巴眼睛,嫌弃道:“不就是牙疼嘛,至于哭成这样。”
自此赵云澜有了个不怎么管他的老师,书没读的太好,却常带着新收的小跟班达清,溜门撬锁去骚扰沈巍。
沈家院子里有棵年头久远的老树,爬上去正好能翻到沈巍习字的小阳台,阳台和房间隔着扇玻璃门,沈巍总站在里面和外面的赵云澜对峙。
赵云澜把他抓的幼鸟、捡的乌龟摆在玻璃门外让沈巍瞧,沈巍摇着头说:“我不要。”听了这话赵云澜也不气,指着他说他是小没良心的,拍着裤子上的土,又顺着老树爬回了院子里。
等人走后,沈巍才推开玻璃门想仔细看看被留在阳台上的玩意,暖风带着院子里的话音一道飘进了他耳朵里。
沈先生问:“你将来的志向是什么?”
赵云澜答:“保家卫国,干一番大事业!”
如今自然不比当初,大事业也不是全凭一张嘴说。
三人许久未见,本该举杯换盏的畅聊一番,奈何世道多险,话题免不了越说越沉重。北边的政|府又换了一波人,南边军队革|命的号角也越吹越响。按理来说,赵云澜作为割据一方势力的大佬,左右为难也不应该问沈巍的意思,但从落座起,达清嘴里的话,就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凑。
大多时候,是赵云澜和达清一唱一和,沈巍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他偶尔点评的一两句话,也是听不出重点。
三个人在饭馆里耗到了下午,达清被赵云澜指回赵府继续做接待,沈巍则和他一起回沈宅。
赵云澜美其名曰要考察民情,在大街上没走两步,就拐着沈巍进了小胡同。他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揣在兜里,对沈巍说:“你走的这些年,咱们这变化特别大,也就这些小巷子,能看到点当年的影子。”
他捡起片银杏叶子递给沈巍,冲对方眨了下眼睛。他在沈先生身边当了十多年的学生,学到的是有气度的经世之道,他所在的小世界也许太过安稳,以至于沈府人去楼空了许多天,他才知道沈先生被歹人所害,沈巍跟随母亲匆匆回了南方。赵省长因为这事动了怒,把手底下的三个市翻了个底朝天,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得干干净净。
那一年的兵荒马乱,赵云澜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他小声问沈巍:“你也变了吗?”
沈巍随着他停住了脚步,盯着那片叶子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没有。”
也许在别人面前,赵云澜并不好糊弄,可偏偏是沈巍,他说了,他就愿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