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1 / 2）
开完了一天半的会后,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咱这位爷, 哼哼, 比□□爷还……”李楠心有余悸, 哪怕他是巡抚也从来没有如此高强度的工作过。整整一天半啊！每天一睁眼从卯时到酉时除了用餐、出恭基本就在大堂开会。
除此之外, 他更苦逼。太子用完晚餐还要找他单独谈话, 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保持如此充沛的精力。
累, 太累了。
李楠沾枕就睡着了，明儿个他还要参加卫所的会议，可该要好好养精蓄锐才是。
开完会的知州和知县们和李楠的反应差不多, 都是先回住处美美睡上一觉再说。开会太累了，一整天下来聚精会神不说连个哈欠都不敢打。
不过也有例外，贾达碰到了闻知善。
“闻大人这是要回去了？”贾达因为医用酒精一事得到太子的重视心情颇好, 笑呵呵地问。
闻知善扫了眼贾达身后仆人, 扯了扯嘴角，“贾大人不也是要回去了。”
贾达立刻笑呵呵道, “可不是, 太子爷不是说还要去考察, 我可得早早的把摊子铺开才是。”
闻知善勾了勾嘴角, “说的很是。”
最后还是好心提点道, “你不妨多看看《汝州志》一类的书。”
“……多谢。”贾达还是领了闻知善的情。
天色不算早了, 两人寒暄两句就各自离开了。
山阳县离西安府不算远，只有三百里路，贾达一心想早早干成事业轻车简行快马加鞭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到了。
“三叔, 侄子能不能升官就看您的了。”贾达一回到山阳县立刻就去找他三叔了。
贾三叔说话不太好听, 冷哼了一声 “你升官不升官可不看我，而要看银钱到位不到位，看上面有没有人。”
自己的侄子自己清楚，也就占了个会读书别的都狗屁不通。当然，是相对的，比起进士老爷自己侄子还有段很长的距离。但是能考上吊车尾的举人在他们这种人家也是文曲星了。
除此之外，他这个大侄子就是个糊涂蛋，什么都不懂，能升什么官？
再者说，举人出身的官员升起来是千难万难的，天底下有几个海瑞，举人出身从不入流的官升到太子太保？要他说大侄子也是一县之长了，比起别的举人而言真心不错了，好歹不是不入流的官。至于再往上走就难咯！
“哎呀！侄子这回得到太子爷的看中了。”贾达嚷道。
贾三叔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太子爷觉得您酿的烈酒好，要大力推广呢。”贾达大声说。
贾三叔闻言就笑了，“可见你糊涂了，粮食都不够吃太子爷哪里会让大量酿酒？就算能治褥疮难道还能比吃饱肚子更重要？去年陕西大多数地方可是遭灾了。”
就算没有政治素养贾三叔还是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不然大明为啥一直限制酿酒？
贾达连忙道，“太子爷不让用粮食酿，让用甘蔗渣酿。”
贾三叔闻言反而不说话了，甘蔗渣酿酒，若是真能酿成可是比大财富。他的心一下子就动了，“贾福，你马上带人去湖广的糖场采买甘蔗渣，记住，大量采买。最好和他们签上契约，让他们能够按时提供甘蔗渣。”
贾福听到主家传唤兴匆匆跑进屋，一听是让他大老远地跑去买甘蔗渣就愣住了。
“老爷，这是？”贾福快速瞄了一眼贾三叔，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由问道。
“没错，就是去买甘蔗渣，你多带些人，有多少买多少。”贾三叔发狠心道，虽然他还不能确定甘蔗渣是否能够酿成酒，可是万万不能被人抢先了，索性也不贵干脆大量采购省得跑二趟。
“若是有人问你知道怎么说。”贾三叔阴测测盯着贾福。
“哎，咱家养得猪多，喂猪的。”贾福福灵心至。
贾三叔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下去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
“是！”贾福心中叫苦，年还没过完呢就这么使唤人，“只是少不得要多给伙计一些钱了。”
贾三叔道，“只要干好了工钱加倍不是问题，人手若是不够就去外面雇一些来。”
将甘蔗渣酿酒的事交给了自家三叔后，贾达急火火地去招聘师爷了。太子要抹他的官一事他记忆犹新，生怕再因为写的折子不好而被太子厌弃。日后少不得一点一点从头学起，翻开了《汝州志》仔细看了起来。
半晌，合上了书嘀嘀咕咕，里面讲得净是些失误，有些词他连听都没听过如何看得明白？
贾达越是着急越是看不懂，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的泡。贾三叔这几天心情颇好，来看大侄子见他一嘴巴的泡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贾三叔吓了一大跳，生怕他大侄子怎么着了。
“三叔，我可能不是当官的料。”贾达蔫哒哒地，他是真的看不明白，有些就算好像是懂了，一联系到山阳县实情他就迷糊。
“怎么了？”贾三叔问了半天，终于明白贾达的意思，嗤笑了一声，“嗨，当官嘛！最好当的就是官了，你只要保证底下老百姓有饭吃不闹事，县里没有大案，每年交足赋税，最好多出几个秀才不就够格了？山阳县是家里花钱特特选出的好地方，不比别的地方不是旱就是涝，你只管安心当你县太爷就是了。”
贾三叔言简意赅道，“能做到这些你在老百姓眼里就是好官了，就算升不上去也不会轻易罢你的官。”
贾达听得愣愣地，不敢相信，“这样就够了？可是我写不出来对山阳县的规划，太子肯定要查的。”
贾三叔闻言沉吟片刻后说，“太子如此重视烈酒说明他喜欢新事物，我们就多搞一些新事物来。”
“啊？”
“你那个叫孟元的同窗不是发明出不少东西吗？不妨请他来当个师爷。”贾三叔出主意，孟元脑子够聪明可惜一心钻研杂科，弄得最后只考上了个童生。
“哎，好好。”贾达高兴道。
与此同时，闻知善也回到了白水县，立刻就有人围上来要看祈雨诗。
“没有祈雨诗。”闻知善摊开手道。
众人失望开来，“没有祈雨诗今年可怎么办呀！”
闻知善嘴角上扬，双手下压，“大家不用担心，朝廷给白水县拨下了四万两银子用于兴修水利恢复生产，只要大家把水利修好，井挖好一定能够抗过干旱的。”
“另外，县衙也会高价收购花椒苗和花椒，只要不是懒汉就不会饿着。”
闻知善的话大家将心都放在了肚子里，白水别的不多，花椒苗多得很，田间地头漫山遍野都是。就是一般农户家门口还种了几颗的老花椒树呢，这玩意儿在白水还真不怎么值钱。也就是白水县太过于偏远，路途不顺，不然也不至于守着宝山饿肚子。
“大人，我家还有十来斤花椒呢，县衙真的买？”闻知善素来以仁爱闻名，乡老倒不惧同他说话。
闻知善来之前朱常洛就嘱咐过他可提前收购花椒，日后会派人来采购。因而点了点头，“可，一斤花椒三十文。”
那人一算账，十来斤足足能换三百来文钱，喜不自禁，拔腿就回家去拿花椒了。待到旁人见他果然得了钱众人都纷纷回家拿花椒来卖了。看着一库库的花椒，以及人们打不住的热情，闻知善叹了口气盼望太子的人赶紧来不然他拿到的款项几乎都变成了花椒和花椒苗。
又等二十来天，闻知善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他手上的钱几乎花完了也不过弄出了一片种植园以及收购了一库库的花椒。
就在他焦急万分时，太子身边一个叫金跬步的随从来了。
“小人见过闻大人。”金跬步笑嘻嘻地行礼道，“小爷让我来收购花椒，您看现在方便不？”
闻知善心头一喜，暗道来的正是时候。
“请随我来。”领着金跬步等人往库中走去，还没靠近仓库就开始不停地开始打喷嚏。
“阿嚏……阿嚏……太麻了。”金跬步涕泪横流，揉着泛红的鼻头艰难地说。
闻知善笑笑，“花椒就要麻了才好，不麻的叫狗椒子。”
金跬步一面打喷嚏一面点头，好容易交接完火烧屁股跑了。朱常洛是个厚道人没想过压价，价格双方都十分满意。闻知善卖了花椒也过完年了，忙火火的去阻止人员兴修水利打井劝农了。没两天，他又迎来了金跬步。
“这是殿下出的农报，你多多看看，四处宣传宣传，要让百姓科学种田。”金跬步无愧于他的名字，跑得就是快。
闻知善瞄了一眼对方，见他没有丝毫疲惫的架势很难想象他之前才跑了个来回。
“辛苦金侍从了。”闻知善心道看来太子爷真是个能为务实的人，就是身边的人也能干得紧。几天功夫从白水到西安府一个半来回，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没什么辛苦的，都习惯了。”金跬步有些羞涩地说。
他的话让闻知善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太子政务繁杂就连手下也辛苦得很。他自诩勤政爱民，可比起太子来差之远矣，不由地同情地看向金跬步，真是个辛苦的活计。
“请大人务必重视农报，里面很多内容都是小爷亲自撰写的。”金跬步着重强调，朱常洛在朝鲜没有办报，到了陕西却一连办了好几份报纸。
首当其冲就是农报，农民固然是种田的好手，可是很多人死守经验不知变通。现在大明气候变化颇大，种田也需变通了，为此他专门从京城带来了几个天文生，专门过来精准推算节气。
农报一方面公布节气，一方面就是普及科学种田了，着重强调育苗的重要性。
闻知善接过农报一眼就看见了节气，喜笑颜开，“好，好！”皇上一连数年不去午门颁布皇历，钦天监倒是也推了，可是钦天监里也有派别之分兼之人多口杂流传到民间节气就不太统一。闹得他也不知道该信哪个才是，农报出现的倒是合时宜，足足有一个版面都是皇历。
翻看了两下，他疑惑道，“怎么只有一个月的皇历？”
金跬步笑道，“农报一月一份，自然只刊登一个月的。”
接着，他又拿出一摞子报纸说，“这是小爷办的商报，也请大人四处张贴一下。”
对于商报闻知善就没有那么在乎了，随意翻看了两下放到一边专心看农报，一直到金跬步离开都不甚在意。
不知翻看了多久，他的师爷进来了。
“大人，大人。”一连叫了几声才惊醒他。
“可送走金侍从了？”闻知善问。
师爷探头看了看报纸，“大人可知太子又要有大动作了？”
闻知善自然知道自家师爷的秉性芝麻大点的事也能说破天，摇摇头指着报纸说，“你也看看这份农报，太子爷真是学究天人，竟然也是懂种田的。”
他是农家出生，多少懂些种田，看了农报后仿若醍醐灌顶以前困扰他的许多问题迎刃而解。特别是选种和育苗一块，俗话说苗壮半收成，哪怕风调雨顺只要苗没长好收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是越看越有兴趣，恨不得立时和旁人分享阅读体会可师爷却对种田不感兴趣，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后压低声音说，“听说那位准太子妃要在陕西试点开几家平价粮店，若是试点可行就要推广下去了。”
说到最后师爷的声音已经忍不住拔高了，京城的平价粮油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管春夏秋冬一律是一两银子两石半的粮。这可是从古未有的大善政，虽然是限人限量的，要想吃饱吃好划定的量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平价粮店一出，京城几乎没有饿死的人了。
京城乃天下首善之地，就是乞丐还能讨上几个铜版，加上百姓好过一些自然愿意发些善心，不过这些功劳自然被朱翊钧记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甚至还专门让史官专门记录在案，使劲吹嘘了一番。
“当真？什么时候开始？要我们做什么？”闻知善暂且抛开了农报急着问平价粮店的事，只要粮价稳了等于陕西安稳了一大半。
师爷得意地笑了笑，“还要辛苦大人去西安府面见太子殿下争取在白水县也设个平价粮店。”
县衙门前的八字墙往往会张贴一些重要的告示，韩秀才自诩士人每日都要去八字墙前看看有没有最新告示，如果有，他就会给乡老大声念出来那往往也是他最得意的时候。这天一大早，按照惯例韩秀才踱到了八字墙前，没过多久几个衙役就提着浆糊来帖告示了。
韩秀才见状心下一喜，清了清嗓子准备展示一番，却见那衙役呼啦啦一连贴了四大张的告示顿时愣住了。
“怎么这么多的告示？”韩秀才疑惑地问。
衙役笑了笑，“这回不是告示，是农报和商报，教人种地的，知县看了都说好。”衙役热情地对韩秀才说，“辛苦秀才公了。”
说着眼巴巴等着他给大家伙儿念了。
韩秀才心中暗暗叫苦，真要念完那么多他嗓子岂不是要冒烟了，看看已经围上来的人无奈之下只好大声开始念了。
先是高声念黄历，很快他身边就围满了人。接着就是朱常洛针对时节写的选种注意事项、沟渠休整、土壤平整等等。
念完一版韩秀才已经口干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一旁的衙役连忙给他递上了一碗茶水。
“辛苦秀才了。”衙役真心实意道，白水县这种热心的秀才公也不多，他可要将人哄好了让他等下继续念才是。况且待到明日定然有农人赶来，少不得韩秀才还要继续。
韩秀才来者不拒，咕噜咕噜毫无形象地一口喝完，“再来一碗。”
放下杯子他豪爽道，一连喝了三碗，韩秀才终于缓过劲来，复又大声念了起来，将将念了一段人群中一个老农突然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衙役怕在衙门前影响不好，只好上去问，“老人家有何冤屈尽管说出来，知县大人是个清官定能为您做主。”
周围人也纷纷道，“是呢。”
老农又哭了一阵，才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汉没有冤屈。”
衙役不明白了，“那你哭啥？”
老农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知县大人对额们好，可是额们不争气啊！种了一辈子的田愣是不知道为啥麦子长灰包，白白浪费了地。”
老农言语质朴，周围人安静了下来。白水县沿着清水河两岸全种的麦，可不知道为何每年总有一部分的麦子不但植株矮小，抽穗时期穗子外面会包上一层灰膜，等外膜裂开就会变成无用的黑粉。
小麦的这种病往往还会成片扩散，造成的减产不计其数。
韩秀才出来说道，“老人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回去把种子按我方才的法子仔细用石灰水泡一泡种子。一定要记清比例，不要弄错了。”
老农连连点头，然后有些茫然道，“额记不住咋办？”
韩秀才闻言摇摇头道，“你回去让你们里长来，里长识些字能记下来。”
老农闻言不敢耽搁，当下对着韩秀才感谢了一番后就走了。第二日不止是老农村里的里长来了，附近十里八乡的里长、族长等有名望的人全来了。
闻知善一看衙门被团团围住，这才反应过来为啥金跬步送来一沓子的报纸，原来朱常洛怕以讹传讹反而误了农民，基本给每个村子都配了一两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