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新年快乐！”每送出去一包饺子朱常洛都会笑容可掬同学生说一句祝福的话, 不光是作秀, 而是他认为孩子是大明的未来。只要给他们机会, 他们的成长绝对会超乎他的想象。
周灵刚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才来上了三天学, 学校的一切对他而言还十分的稀奇。在他的认知里山长已经是极不起的人了, 没想到还见到了太子。即便他虚岁只有七岁也知道太子是上天之子, 未来的帝王。
“喜欢吃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吗？”周灵刚是学校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身体看上去最健康的一个，小脸肉嘟嘟红扑扑的, 大大的眼睛眨巴着让朱常洛很是喜欢，不由多问了几句。
“我喜欢吃萝卜猪肉馅的，可是奶奶喜欢白菜馅。”周灵刚想也不想的说, 说话间没有一般孩童的拘束, 不由让朱常洛越发欢喜了。
“哦？那你想要什么馅的？”朱常洛笑着逗他。
周灵刚想了想说，“白菜的。”
“是个聪明孝顺的好孩子。”朱常洛给了他一包白菜猪肉馅饺子, “要好好学习, 孤等着你长大成才的那一天。”
周灵刚抿嘴笑了笑, 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我肯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账房先生的。”
众人失笑, 周灵刚不明所以, 脸慢慢地红了，最后还是朱常洛揉了揉他的脑袋，“好, 孤等着, 等你成了陕西省最好的帐房先生孤给你发模范奖牌。”
周灵刚领了饺子又看了一会儿就跑出了学校，他奶奶还在外面等着呢，他可舍不得让奶奶继续在寒风里挨冻。
出了学校果然看见周老太正跺着小脚取暖。
“奶奶！”周灵刚忙喊道。
“哎，乖孙出来了，今天先生讲了什么？”周老太一看到宝贝孙子笑开了花，忙迈着小步挪到了周灵刚身边牵起了他的手。
“今天学了六个字，还有数数，先生夸我算学好呢。”周灵刚颇为骄傲地说。
“好，好，我孙子真聪明。”周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本来对于送小孙子来上学家里是不太同意的。倒不是嫌弃花费高，而是孙子年龄太小，若是按照生日算虚岁还不到七岁呢。需要人每天接送，冰天雪地的她儿子们不愿意让她每天接送。还是她坚持将小孙子送了来，果然第一天回家小孙子就会写自己的名字，才上了三天学，孙子就认识了十五个字，能数到100了。
这么看来小孙子还真是老周家的读书种子，这下子昨天小儿子又盘算开送小孙子去正经的秀才家开蒙，以后科举。还是周老太一口啐了回去，秀才公可不是那么好考的，一个个病弱的紧，她可舍不得让宝贝孙子变成那样。
“当什么秀才公，以后刚子当个帐房先生足以，日子比秀才公好过。”周老太眯着眼睛说。
周灵刚最喜欢周老太，自然也闹着要当帐房先生，这就有了上面发生的事。
日后周灵刚官至户部侍郎都难以忘记他最初的志向——成为最优秀的账房先生。不过目前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志向小，得意地说，“今天我见到太子殿下了，他可威武了，还和我说话了呢，嗯，还给了我一包饺子。”
周老太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什么？”她不敢相信地问。
“孙儿今天见到太子殿下了，他还夸奖我了。”周灵刚腆着小肚子自豪地说。
周老太沉下了脸，拽住周灵刚的胳膊狠狠抽了一下他的屁股，“叫你撒谎，叫你撒谎！”
周灵刚被打愣住了，旋即哭道，“我没有撒谎，我就是见到太子了，这是太子给我的饺子。”
周老太闻言打得更狠了，“还学会偷了，给我还回去！”
周灵刚委屈极了，哇哇大哭起来。恰好一个侍卫出来看见了这一幕，听明缘由后笑道，“老人家冤枉你那孙子了，这是太子爷开办的学堂，今儿个是除夕太子听闻学子还在上学后专门过来看看。”
周老太狐疑地看着侍卫，见他相貌堂堂一脸正色，不由信了几分。
“太子殿下真的来了？还表扬我孙儿了？”周老太激动地问。
侍卫扫了一眼还在抽泣地周灵刚，因为太子和周灵刚多说了两句话对他有些印象，点头道，“是极，殿下十分看好您孙子，老太太有后福了。”
周老太怔了半晌，突然搂着周灵刚大哭道，“老头子啊！你睁眼看看，咱们孙子有望光耀门楣了。”
一面哭一面拉着周灵刚在校门口磕了几个响头后才牵着孙子回了家。
回到家中众人知道后喜不自禁，那二十个饺子分发却成了大问题。
周老太家人不算多的，但绝对不少。她生了三儿三女，老大家两儿一女，一共三个孩子；老二家更多些，四个丫头；老三家孩子少些，一儿一女。全家加在一起一共十六口人，一人一个饺子没有问题，剩下的四个确实问题了。周老太想给嫁出去的女儿一人一个，可老三媳妇却认为饺子是自己儿子挣来的，理应让周灵刚外祖外婆也尝尝。
最后如何解决的暂且不提，周灵刚此时无比风光，一个年节下来他被视为老周家的希望。就是有些刻薄的大婶子在给自己儿女吃糖时也会给他分一份了。
这种情况不止在周灵刚家中发生，杂科学校的所有学生都受到了影响，以往他们尚且觉得比不得那些上私塾的孩子。除夕之后就多了几分底气他们就算不是天子门生也是太子门生呢。考秀才，他们能见到太子吗？祭祖祭了太子亲自分发的年三十饺子吗？
其中黄堡、李建芳二人获得的更多，为了鼓励他们，朱常洛特意每人奖励了5两的助学金。这对一个家庭而言不是小事，至少对于黄堡而言，他是遗腹子本就不得爷奶喜欢，若非其母在他爹坟头哭了三天是不会将他送到杂科学校的。毕竟黄堡也算半个劳动力了，能给家里干些活了。
拿着银子黄堡却始终不安心，爷奶是个偏心的，少不得要将银子收走。可这五两银子对他们母子来说确实顶重要不过。回家的路他越走越慢，正逢邻居家的狗子出来，他忙问，“狗子，你看到我娘没有？”
“到河边洗衣服去了。”狗子的话让黄堡红了眼，不说河上已经结冰了，就是大过年也没让人洗衣服的道理。而且那些衣服除了爷奶二人的还有大叔家的哥哥姐姐的。
走到河边看见黄王氏正在砸冰，红着眼圈过去将篮子里的衣服扔的远远的。
“哎！你这孩子，被你爷奶知道又不给你饭吃了。”黄王氏慌忙就要去捡散落的衣服，她苦些不怕，儿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
黄堡死死拉住了黄王氏，“我们走，离开这里。”
黄王氏苦笑，反问，“又说浑话了，走到哪里去？赶紧回去吧！娘洗完衣服就回去。”
黄堡怔住了，怀中的银子格外的烫。是啊！就算有银子了又如何，无非就是堂兄结婚时彩礼能多给些，他娘呢？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娘亲还是要在寒冬腊月到河边洗衣服，还是连年吃不上一口肉食。
必须改变这些，母亲对于爷奶和大伯一家不重要，于他而言却是他的生身之母。
他猛然转身跑了。
“堡子！”黄王氏在后焦急着喊着，黄堡跑的方向是村外，她有心想追又怕没洗完衣服被婆婆责骂日后给他们娘俩穿小鞋。最终担心占了上风，丢开捡了一半的衣服追了上去。
黄堡身体有些弱，但毕竟是男孩，比一直吃不饱的黄王氏跑得快许多。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黄王氏只得回家求助。
“我说大嫂，让你去洗个衣服你能把衣服都扔了。”黄老二的媳妇没看见自己的衣服立刻怒了。
黄王氏不理她，只看着老人求道，“堡子往城里跑了，让个叔子和大鹏去找找吧!”
黄大嫂闻言更怒了，立刻坐在地上撒泼，“你儿子瞎跑让我相公和儿子去找，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冻坏了他们，你心咋恁毒呢。”
黄王氏哭得伤心，“堡子也是黄家的孙子呀！”
她的话没有引来众人的同情，闹腾了半天惊动了里长。
“大过年的吵什么吵，说说啥情况。”
黄王氏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里长瞪着眼睛，“还不快找人去！”
黄父不敢质疑里长的话立刻吩咐大儿子和大孙子出去找人，黄老娘突然从位置上弹了起来，一把拽住黄王氏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你个丧门星，克死了老大又要克死我的儿子了。”
一面骂一面对着黄王氏拳打脚踢又拽又扯，一旁的黄老二媳妇看见有样学样，没两下黄王氏就被拉扯的不成样子多了许多伤口。里长见竟然在他面前行凶，面色十分难看，冷喝道，“都给我住手，再打人都滚出十里堡。”
黄老娘二人不敢继续打人了，“黄老大又不是额儿子，凭啥让额儿子大冷天去找人，出事怎么办？”
里长气得头上青筋绷起，“这会儿不是你的儿子了，把黄老大当老黄牛使时你咋不这么说，黄老大为了你家生生累死了，你还有么有良心！”
“黄老汉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还是热的不？黄老大可是你亲哥的独子，你收了人家的家产又如何对人家的娃的？当初是咋说的。”
黄王氏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黄父砸吧了下嘴巴，声音干涩，“额只有这一个儿子，冰天雪地出了事老黄家就垮了，只能对不住我哥了。”
里长怒道，“十里堡咋出了你这个伤风败德的玩意儿！”
黄王氏大声哭了起来，里长一个头两个大，扭头对黄王氏说，“黄王氏，你也看到了，你的公婆叔子一家是靠不住的，等堡子找回来你还是带着堡子出去过吧！”
黄王氏只会呜呜哭泣着，里长一看连忙找了村里和善的妇人劝着。接着又支使了几个青壮去找人，一直到第二天才将人找到。
却说黄堡一路浑浑噩噩地跑，不觉就到了学校，朱常洛刚和杂科学校的先生商量完教学事宜准备走人，发现黄堡神情迷茫地站在学校门口。手上还提着他发的饺子，立刻将人叫了过来。
等知道原因始末后，不由有些心酸，他自己何尝不是不被父亲所喜。
扭头吩咐顾允成道，“黄堡是孤看重的栋梁之才，不能让他的家庭将他给毁了。明天你同他去尽量帮他解决下家里的问题。”
因而黄堡跟着顾允成回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同顾允成去了十里堡。
里长得知有贵人陪着黄堡回来匆忙赶来，黄家人也跟来了。黄王氏一看到黄堡好端端站在那里立刻就哭开了，“我的堡子！”
被里长一瞪立刻捂上了嘴，倒是黄堡看见黄王氏脸上的青紫目眦欲裂，“二婶又打你了！”
他瞪向了黄老二媳妇。
“怎么，让她洗个衣服能把衣服洗丢了，我还打不得她了？”黄老二媳妇理直气壮地说，昨天她还去河边找了一趟，可惜被冻到冰里去了。
“你！”黄堡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二婶说的对，没大没小的东西。”黄老娘出来挺自己儿媳妇，输人不输阵。反倒是黄老汉精明，一眼就看到顾允成身份不一般，拉了拉自家婆娘，低声道，“少说两句。”
里长苦笑，“贵人也看到了老黄家的情况了，黄堡之父是黄老汉大哥的独子。黄家大哥倒插门到了杏林坡陶家，后来陶家大人死光了黄老汉为了陶家的财产就将才生下没多久的黄堡爹接过来养，没想到闹成今天这样。”
黄堡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登时愣在了原地。
顾允成皱眉道，“这么说黄堡应该是陶堡了，陶家人丁已经长成黄家该将陶家的家业还给才是正理。”
里长一瞬间有些懵，旋即击掌道，“是啊！黄家早该将地还给陶家子嗣才对。”
跟来看热闹的村民这才恍然大悟，黄老汉反应快，立刻辩驳，“我帮陶家养大了儿子和孙子，怎么就不该得陶家的那几亩地？按理陶家还欠着黄家呢。”
周围顿时一片嘘声，几亩地还养不大一个孩子，再说黄堡爹有多能干大家都看在眼里呢。以前只以为老黄家不喜欢老大，没想到就不是亲儿子，怪道呢。
不管众人如何嘘他黄老汉就是不松口，吃到肚子里的肉哪里有了吐出来的道理。
顾允成不理黄老汉的反应，只同里长说，“既然如此只能去衙门解决了。”
当下领着陶堡就往回走，黄王氏，现在的陶王氏在里长的提醒下慌忙跟了上去。
“哼。”送走顾允成三人，里长路过黄老汉身边重重哼了一声，顾允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也就黄老汉这种利欲熏心的人看不清形势。
村人见没了热闹瞧纷纷避开黄老汉一家散去了。
顾允成说到做到，安排好陶堡母子的食宿后一开衙就递上了诉状。他是两榜进士出生，当过官，如今还被太子爷看重衙门的人自然率先处理此事。没过多久陶家的地就回到了陶堡手中，陶堡将地租了出去继续他的学业。
陶王氏则十分幸运地成为了杂科学校的厨娘，能够天天看到儿子陶王氏已经十分满足了。母子儿子在学校附近租赁了一处房舍住了下来。
老黄家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看足了笑话。等到他们后知后觉地知道陶堡得到太子爷的嘉奖后后更是恨得牙痒痒，四处宣传陶堡的坏话不提。
让我们且按下这一头，暂且说说另一头。
万历三十年正月初一，按理这一天衙门都放假了，就是官印这几天也休息了。不过陕西官场上却忙碌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