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来了位先生（1 / 1）

大山里来了个先生。

“城里有位先生要来我们这教书！”这个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村。

墙上的日历簿撕了一页又一页，终于盼到了先生来的那一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村口，杨顺儿仗着个子小，轻松挤到了前排，边上的婶儿啐他，野孩子又不读书，瞎凑热闹个什么劲，他嘴里叼了棵草，歌一哼，十足村里小泼皮样子，哪管她说什么。

他天父地母，吃百家饭长大，哪有念书的福分，村子里来位先生跟他也无甚关系，不过是跑来凑热闹的罢了。

马蹄声由远到近，杨顺儿垫着脚张望，尘土飞扬，氤氲缭绕，马夫到了村口“吁——”吆喝一声，停了马儿。

车上下来个人，那人二十郎当岁，生的面如冠玉俊逸非凡，如同杨顺儿看的白描画似的，头发用了发胶，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穿的是白衬衣塞在下面西装条纹裤里，中间一条价值不菲的皮带一勒，登时气质出群。

杨顺儿看呆了眼，他哪里见过如此的人物，便跟杨顺儿在瞎子老李那听的神仙故事一般，像是前些日子讲得神瑛侍者舍了绛珠仙子转了世来这个小山村渡劫。

村里的那几位女的，看得惊叹又不好意思多看，脸上的高原红又深了些许。

蹲在村口大石头上抽着烟枪的村长连忙起身，满脸堆笑，“宋同志你好。”他手上满是老茧，开裂又粗糙，去跟那仙儿般的人物握手，那位神瑛侍者的手生的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细腻，被那双老手抓在手里用力上下摆了两下。

村长说了些场面话，那人便也只是笑，他笑得温文尔雅，礼貌却又疏离。

村长说到激动处，唾沫四溅，一时间的架势誓要培养出满村子举人状元似的。

杨顺儿懒得听村长说场面话，他心思都在那位仙儿身上，那位仙儿面上不动声色，刚被拽了五个手指印的手悄悄地在裤子边缘上蹭了蹭。

大家都在听村长慷慨激昂的发言，无人注意到他这一小动作，却被杨顺儿看在了眼里，杨顺儿噗嗤一笑，晒得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了两颗洁白的门牙，放佛是看出来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月下梢头，田里蛙声一片，杨顺儿赶着鹅群回他那个勉强庇身之所，他有心去瞧瞧新建好的学堂，就特地去西边绕一圈。

学堂边上是老村长的家，纱窗上人影绰绰，他隐约听见里头村长和他媳妇提到新来的教书先生，便听了几句。

“新来那位先生果真俊俏得很。”

村长嗤了声，“哼，这种年轻人读书读多了，满脑子教书育人的大道理，来我们这不知道能待上多久，等这位身骄肉贵的少爷玩够了回了城，不知道要再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教书先生哦。”

然后便听见村长媳妇低低地叹气声，杨顺儿想，要是他是那位教书先生，他才不要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他听人说城里有电视机，可以天天看电影，那多有趣，他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大道理，想不通教书先生舍弃城里的纸醉金迷来这地方受苦。

学堂刚开课时，村里许多妇女跑去看教书先生上课，杨顺儿也跑去凑热闹，只恨前面几个女人长得壮实，他踮脚上跳下窜愣是连先生的侧脸也没看到。

村里多数女人都没读过书，学堂门口叽喳不休，嗓门也大，实在是吵得脑袋疼。杨顺儿见这架势是看不到先生了，准备回去喂鹅呢，学堂木门吱呀一声，里头的人走了出来。

杨顺儿人小个子矮只能听见声音，那人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还在上课，大家谅解一下。”他声音清爽，不卑不亢，明明是请人走的话，让人听着也不会不舒服。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陆陆续续地散了，杨顺儿不情不愿走在后面，还忍不住回头去看看那位先生进去学堂了没有。

先生倚靠着门框和他对视上，朝他笑了笑，细长的眼睛也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阳光刚好照在他侧脸上，仿佛是为他渡上了金身。

杨顺儿看得心里狂跳，逃也似的跑了，边跑还胡思乱想着，一定是神仙看他太苦了，剔了仙骨，为了他从瑶池仙境堕入了滚滚红尘，来这里为他尝八觉，渡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