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4）（1 / 2）

气流被扰动，卷起一些灰尘。

“您记得自己以前发生过的事吗？”

“什么？”

“我问您——您的过去。”

西弥重复，他撑着沙发边缘，右手隔着手套轻轻拂过利连撒尔的侧脸，充满了温柔和慈爱，似乎正在注视自己的孩子：“您从未产生任何疑问吗？”

“这有什么可产生疑问的？”

利连撒尔笑了笑，有点不理解：“我在英国出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底比斯现任董事长，劳伦斯·布莱登爵士一直资助我的生活和学业，直到我在剑桥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再移居美国，获得了斯坦福大学物理学的博士学位……这些资料里都写得很清楚。”

“我要问的不是这些。”

“那你的问题是什么？”

“你觉得，你是谁？”

这个问题？

利连撒尔微微睁大眼睛，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不太对。

但是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你怀疑过自己的存在吗？”

“您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何进行第一次呼吸，如何说出第一个单词，如何见证第一次死亡……利连撒尔·佩恩，您真的清楚自己的一切吗？”

“什么？”

“请您仔细想一想吧，这很重要。”

西弥的语气变得陌生起来——或者是，从刚才开始就十足的陌生。他慢慢凑近，莫名其妙的问题和嘈杂的电子音乐混杂在一起，让利连撒尔逐渐变得焦虑，疼痛又沿着神经爬了上来。

你觉得，你是谁？

你怀疑过自己的存在吗？

『……』

你觉得，你是谁？

你怀疑过自己的存在吗？

别问了、别问了！

鼓点就像急促的心脏搏动——加快、加快，心脏快要破裂。

“抱歉，西弥，我有点头晕，我想——”

利连撒尔攥紧手，用手肘挡住西弥的胸膛，想要把他推开，但对方的手却像鹰爪一样死死攥着利连撒尔的肩膀，丝毫不把这些孱弱的抵抗当成事，两人的距离拉进、拉进、再拉进——西弥几乎凑到了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几个问题。

你是谁。

你清楚自己的本质吗？

你是你自己吗？

该死。这个人不是西弥！

陌生人紧紧攥住他的手腕，逼迫他听着这无休止的质问。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我是谁！

利连撒尔感觉一股呕吐的欲望涌了上来，油炸食物的腥气和脂粉的刺鼻香气一股脑扑上来，视野中脉搏般涌动的色彩洪流，似乎染上了鲜艳的红色，随着每一次太阳穴的刺痛而抖动。

好想吐。

好难受。

别问了！

“该死的——放开我！！！”

利连撒尔咬着牙，左手在旁边拼命摸索，随便抓住了什么就狠狠砸向对方的额头。

冰冷的酒淋在头上，面具被撞歪了，带着血迹的玻璃碎片四散飞溅，陌生人捂着头，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露出了那双眼窝深陷的眼睛。那张脸恐怕是你能见过最恐怖的，光滑的、像某种软体动物的面孔，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锥出了三个孔洞的胶原皮。

利连撒尔支起身体，四处寻找着罗伊的身影，但一阵痛苦立刻把他拽回了现实。

“放开！”

手腕被对方牢牢攥着，利连撒尔捂住嘴往旁边倒，后脑勺重重磕到坚硬的地板，但比这更痛苦的是窒息——这个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要干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手指一边收紧，一边重复着喃喃自语。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他的额头上还插着一片碎玻璃，鲜血汩汩流出，把半张脸都染得血红，温热的血液滴到利连撒尔的侧脸上、滴到地板上。

浓重的铁锈味在嘴里弥漫。

『……』

就像一具空壳，有谁通过这双呆愣的眼睛在看着我，但我看不见对面——我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利连撒尔感觉生命力逐渐从指尖流失，氧气被挤压出去，自己就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胸膛无规律地颤抖着，挤出所剩不多的空气。

这边小小的骚动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大家都习惯了办事前稍微粗鲁一点的调情，该死的……

缺氧让利连撒尔陷入更深的眩晕，但当到了一定层次，痛苦也剥离了——剩下的，只有仿佛在云端的漂浮感。

斑斓的灯光互相交织、相融，像一个漩涡，不停旋转、旋转……

“……您的眼睛，真的很美。”

陌生人挨近了，他用指腹按着利连撒尔的气管，缓慢地转动着空无一物的眼睛，一边狂热地自言自语，没有被血染红的半边脸上浮着一层潮红。

『……』

依然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