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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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俞念那蘑菇头凌乱不堪,肉圆小脸上除却泪痕外还有点点血迹,睡衣上也未能幸免。她有些心虚的朝她姨姨手边靠拢,一不留神间,手机自手上滑落,摔出一两步的距离,俞念急急的弯腰去捡,只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快过她。
又悻悻退回她姨姨身边,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又看了眼已摔黑屏的手机。
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淡淡道:“怎么还没睡?”
他虽是在问俞念,可眼睛至始至终都落在俞礼平静的脸上。
俞念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知道手机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在新家生活的这些天,俞念是渐渐的摸清了卫守狸的脾性的,他脾气不是很好,对小孩更是没什么耐心,平日里也不怎么爱笑,更不会和她说话。只是和她姨姨相处说话时才会有所不同。平常俞念表现的很老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小心谨慎的看他眼色,虽在一个家里生活,更多的时候她都是避开他或者她姨姨在的时候才敢四处晃悠,她深知自己寄人篱下,也始终无法把卫守狸当做亲人。而现在他越是平静则意味着他心情越糟糕,只是碍于她姨姨在才未表现出来。
没有人答话。她姨姨拿来纸巾温柔的帮她擦去鼻子下的血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俞念觉得那是她姨姨对她前所未有的温柔,她对她摇了摇头,转而又眷恋的蹭在俞礼腰边,小声央求道:“姨姨,你陪我睡好不好?我好害怕,风吹的声音好大,像是有人在哭,我怎么也不敢睡着。”
俞念说的是实话,自从她住这里后,就变得十分胆小,爱哭。主要是怕被她姨姨抛弃,怕被送走,她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这个打算,可他们结婚不久的那几天,卫家的人有谈起这事,被俞念无意间偷听到了,为此她担忧了很久,更何况卫守狸一直以来不怎么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姨姨才让她生活在这个家里,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不想离开她姨姨身边。
此时,卫守狸有些疲惫的抚额道:“她今年十二了,你不能再这样惯着她。我们可以考虑送她去寄宿学校,这样也能让她学会独立。”
俞念听完黑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抿紧了嘴唇。她知道就会有这一天,她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也毫无义务来养她,总有一天他会想办法让她离开,现在能让她住在这个家里已是最大的宽容。
她颤声流泪望着她姨姨摇头小声道:“我向你保证,我今后会乖乖的,我听你们的话,别把我送走好吗?我不想离开你,姨姨,我保证我以后晚上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不会闹你们,别把我送走,求你,姨姨。”
俞念巴掌大的小脸上眼泪纵横,那眼泪粘湿了她的头发丝,即使是哭也未发出丁点儿声音,敛声屏气的在那流泪,这点倒是和俞礼小时候相似。
她抚摸着俞念有些消瘦了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关心过这个小孩,那还是俞念躺在襁褓中时她抱过她一次,后来一直忽视了她的存在。以前这个小孩还只有几岁的时候,俞礼即将外出的父亲交代她要照顾下年幼的俞念,可更多的时候,俞礼都是任小孩在楼梯道或房里自顾自的玩,饿了就自己在家里找东西吃,困了就地倚墙睡。她从未耐下心与她多说过一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小小的她抱着娃娃从瞌睡中被脚步声惊醒过来,继而揉着惺忪的睡眼,怯怯的唤她一声“姨姨”。她从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像是未亲眼见证过她的成长,给她的感觉像是从那个襁褓中硬生生扯成这么大,她凝视着那张惊惶不安的小脸,愧疚与心疼顿时一起浮现心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俞礼,”卫守狸酸涩的开口,想解释什么,又觉徒劳。他们结婚的这几个月来,关系很微妙敏感,卫守狸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维护着,他承认他用了些卑劣的手段才得到她,可他是真心爱她的不是吗?他从未有过要送走俞念的想法。甚至想要弥补她一个像样的婚礼。这是他欠她的。
俞礼很少说话,很多时候她都是静默的,像墙上挂着的壁画一样,栩栩如生,却始终静默。她的声线很温柔,像是夏风拂过脸庞时的那般轻柔舒适,眼睫半垂的神情也让人猜不透思绪:“守狸,我们之前说好了,我不需要大摆宴席,也不需要礼金,唯独只要俞念在我身边,你娶我之前也知道,她很早就失去父母了,成长环境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尽管你姑姑他们有众多异议,我的要求始终如一,如果你们执意要送走她,那我也只能带着她走,至于那些钱我会慢慢还给你们家。”
俞礼姐姐生前在卫家公司里做事,挪用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那次事件随着她姐姐的死而无从追究,索性卫守狸二叔提议让俞礼嫁给卫守狸此事也就一笔勾销。俞父无法,只得同意婚约。可如今俞礼嫁过来后,那些人没少在背后嚼舌根,大多都是说她父亲卖女还债。卫守狸在欣喜之余也曾有过内疚,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渐渐忘了这事,可如今再提起才意识到当初的手段是多么卑劣。可现在他也在尽力弥补不是吗?只是她永远都分的很清楚,也体会不到他对她的心,无论他怎样做、做的再好她也依旧是一副冷漠的神情,想到此,耐心不由得耗掉了七八分,卫守狸面上也有几分冷然,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们半晌,径直进了屋里。寂静的房子里只余空荡荡的回响。
那是午夜梦回时的场景,炎炎夏日之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操场上肆意挥洒着汗水,白衣白裤的学生成片的站在操场上。他明亮的双眼期盼的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着,彼时两个学校间的联谊比赛已经结束。做为最终进入决赛的夺冠者,他享有着其他人争先恐后递给他水的优待。同时又费力的从拥挤中脱离出来,独自一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正如他所料一般,眼前的场景甚至比灼热的阳光还要刺眼,他忍着灼痛不顾阳光的暴晒,呆呆的在那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也忘了是怎么回去的。以至于从那以后他都厌恶阳光、厌恶他曾热衷的网球。他只要看见灿烂的阳光,便会想起那幕,她屈膝蹲在地上为那个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面孔的人熟稔的系上鞋带。他们似乎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在她抬头与那人对视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心底浓厚的嫉恨如藤蔓一般疯狂的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