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复讲结束,太孙传达陛下的谕令,全体教官、学生朝北跪聆宣旨:“国子监,育贤之地,所以兴礼乐、明教化,贤人君子之所自出。古之帝王建国,君民以此为重……治天下以人材为本,人材以教导为先。今大学之教本之德行,文以六艺者遵循古制,人材之兴将有其效……凡入监者,奉监规而训课之,造以明体达用之学,以孝弟、礼义、忠信、廉耻为之本,以六经、诸史为之业,务各期以敦伦善行,敬业乐群,以修举古乐、正成均之师道……”众人叩拜礼毕,又听太孙补充:“士之为学,贵于知古今、穷无力,圣经、贤传,学者所必习。若《说苑》等书,多载前言往行,善善恶恶昭然于方册之间,深有劝戒。又有《律令》,载国家法制,观之亦可远刑辟。读经史之余,务必兼修。”白熠声如钟磬,清雅悦耳,静和这时得了机会细看,只见他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星目不怒自威,器宇轩昂,丰神俊朗。赤地的常服袍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让威严相里平添了几分清艳……又转达了陛下赏赐的字帖和经书版刻,才令诸教官学生行礼退出。
白琰站着没动,静和仔细想了想,抱了丝侥幸,觉得自己应该是庸人自扰:国子监里有的是宗亲,第一个复讲的说来也是白琰的阿兄,自己何必自作多情……这么一想便没有犹豫,轻轻吐了口气,随队列迈步离开。只是刚走两步经过白狄身边,被白狄拽住了袖子……
“说的是你,不必侥幸。”
“……”
静和垂头丧气……他仔细回忆太孙的话,心里多了些畏惧。太孙如何知道白琰的话是阿兄教的?还是两位?
白熠仔细过问了典簙、典籍、掌馔等等各项事宜,办妥了公差,这才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从左往右,先是一只不经世事喜哈哈欢快摆尾的牡丹犬,然后是一只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田园犬,再边上,白熠已经认出来了,这是仇公的郎君仇静和——却是只沙皮犬——忧郁哀丧的样子写在面上……端详着阿琰这两位自觉对号入座的阿兄,白熠有点想笑。看他们表情,知道他们俩对自己为什么留下来心里有数……白狄想了想换了念头,伸手示意让白琰站在了中间,转身坐回了椅子上,收敛了表情,沉声问道:“白琰,按照你刚才说的臣道,‘忠君’和‘忠国’可有不同?”
白琰吃惊,有些被阿兄的语气吓到了,楞了一下,小声问道:“‘忠君’和‘忠国’……不一样吗?”
白熠只看着她,也不说话。白琰实在忍不住,避开了阿兄的目光,想往白狄身后躲又强行稳住,微微侧头问询着看向静和。
跟在身边的公公有些诧异,不知道太孙为何突然这么严肃。平日里他对晚辈一向亲和,若说是因为有一名外臣郎君在场,也不太能说得过去……这位郎君相貌几乎与仇公一模一样,太孙怎会看不出来,却不知今日是哪里让太孙动了气?
白熠冷眼看着,沉寂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慢慢地说道:“阿琰,你说‘六正之道’是理想中的为臣之道,但,”他看向白狄和静和,“你们做出这个结论的过程同样只根足于想象和理想。你们是从个例中一条条假设得出的答案。所以‘理论上’这三个字,虽然添得不能说错,但也添得相当武断。”视线看回白琰,见她听得有些茫然,却努力思索的样子,心里感叹这个阿妹不输任何男儿,是长辈们忽略了的贤才,直到她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才又把视线转向了静和。
静和站在那里若有所思,比起刚才委顿的神情,现在才显露出几分本色的风采。仇阳容姿俊美,仇郎君容貌比他父亲多了几分柔顺,对比仇公的沉稳风雅,正是朝气恣意,锋芒初露的新锐。
“仇郎。”静和抬头,现在已经不惊讶太孙的明察秋毫,“平日的作课里,你可有把自己的想法和问题写进去?”
“……没有。”
“你的做法不是藏拙而是取巧。更何况你现在并不是藏拙的时候。”想了想,又温声补充道:“没有疑问,怎么能至学。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仔细想想应该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尊师敬道。再者,父母教子之心与师者受业之心虽然相似但又极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明白吗?”
静和有点要哭,勉强忍着,恭恭敬敬答了是。又听太孙教导白狄:“你志趣不在庙堂,现在难得见你辩驳几句经义,只劝你不要把视线放得太高,只有落下来才能看到实处。不管你现在懂不懂,只管记着。”
白狄应了,太孙直到这时才重新露出以往和善的样子,问静和:“你父母给你起的什么名?”
静和声音有点闷闷的,回答:“静和。”
白熠笑了,朗声说道:“静和,阿狄,用功读书,也帮先生教育好阿妹。闲暇时莫忘了兼顾武事。”白狄、静和、白琰三人望着太孙,如沐春风。
“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