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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王知远今日偶然起得早，揉着眼推开号宿的门刚往外走，正好看见白狄和静和从廊前经过。他们二人神采奕奕正在说些什么，只浅浅听到“太孙”“复学”几个字飘了过来……知远瞬间觉得自己发现了点大事，但又有些犹豫应该先抓哪个重点……难怪最近路上很少见到静和，原来竟起得这样早……知远盯着他们两个的背影非常疑惑——静和和梁郡公居然这么亲近？他顶着一脸官司，想了想又返回屋子往脸上拍了拍凉水，仔细整了整衣冠，这才重又往讲堂走去。
“太孙要来国子监？“静和脸上难掩高兴，声音都扬了起来， “哇！终于能够见到太孙了！”白狄看他脸上露出与自己所想丝毫不差的表情，也笑起来：“知道你会开心。”又听静和疑惑：“我以为会是讲学……历代天子临雍视学已有仪程，虽然陛下太孙不可同日而语……为何太孙偏偏来听学生复讲？”
“是太孙要求的，但具体理由和细节并不清楚……听母亲的话，只知道时间大概是在下个月？”
“啊，好有压力……在太孙面前复讲？天！万一抽到了我，要是答得不好或者说错了话怎么办？”静和忍不住拧眉，白狄看他一高一低的两根眉毛忍不住乐：“这么紧张？你之前的几次复讲表现得那么好，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担心？”静和严肃：“于心我想要在太孙面前展示真实的自己，可要完全剖白的话又怕我会——我父亲怎么说来着？哦，‘口无遮拦’，会非常的失礼……”白狄一时有点茫然，语气露出几分疑惑：“嗯？你是打算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吗？”
静和诡异地沉默了……
气氛突然和他们今早刚见面时有些像：彼此看着都觉得两个人之间分明有点什么变化，但他们非常默契地同时将那几分各自都缕不清的颇为缥缈的东西忽略无视，一个干咳两声一个清清嗓子后强行一如既往地开口问好……
现在这丝尴尬又回来了……
白狄慢吞吞地吐字：“等会儿静和，我现在才发现……你在先生们面前一直都表现得非常中规中矩啊……”去看静和表情，见他脸上明白写着醒目的疑问和“你居然才发现”几个大字——白狄一时不能确定他是生气还是失望，心里也觉得有些抱歉：“啊……我，失察……你平日对先生的问答一向准确，也很出彩……我没有多想过……现在才意识到你和我说的一些话未在别处讲过……”
“我只在你面前完全没藏着……”静和的表情有点不可捉摸，语气也别别扭扭，停了停又补充，“被我父亲训了那么多次，自然知道怎么回答怎么提问能不越界……”
白狄又瞟了眼静和，暗想这还是位颇食人间烟火的花仙，又有些想笑，使劲压了压嘴角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太孙会欣赏你的‘口无遮拦’……其实阿兄自己也经常语出惊人……”
转眼到了八月初，先生正式说了太孙来国子监巡视的事。静和身边的王知远偷偷看他，见静和一点不惊讶的样子，心里便有了数。胳膊肘碰碰他，小声问道：“静和，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静和和知远走得近，也不瞒着：“嗯，之前听说了。”知远脸上一副了然的样子：“梁郡公告诉你的？”静和和白狄交好并没有刻意隐蔽，只是因阿琰的破例着意低调了一些，再加上白狄的气质，倒是一直没有听人说过什么。现在看知远脸上毫不隐藏的八卦神色，只问：“你怎么知道的？”知远理理袖子开始拿腔拿调：“我父亲常说，要想做好‘掌举诸司之纲纪，与其百僚之程式’，必须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掌握梳理大量消息并辨别其虚实，所以——”他冲静和吐了吐舌头，“我当然会知道啦！现在只不过是来求证一下……”
静和配合他的嘚瑟：“可以嘛……然后呢，求证出什么了？”
“其实是上个月偶然见到你们说话，提到太孙和复讲，一时兴起，打听了些消息……比较起来我更好奇你和郡公怎么亲近起来的？……平日并不见你们说话啊？”知远看了看那边低头写字的白狄白琰，一如既往的清冷，“那么冷冰冰的人，倒是佩服你敢去跟他做朋友……”
静和听到他对白狄“冷冰冰”的形容，憋笑道：“看来你还得继续修炼……三句话里只有半句靠谱，离王公的要求还差着呢！”知远也笑，只是又往他身边凑凑，悄悄说道：“不过我知道太孙为什么专门来听复讲……”
这倒是让静和惊讶了。不仅先生也还没有明示，白狄对此也是知之不详。想来知远只能是从他父亲尚书省左丞那里得的消息……静和重新看了他一眼，此刻倒是觉得王郎君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
“陛下要了解考察国子监的业绩，为了避免事先准备，太孙进言来听复讲。”知远并不拿乔，一口气说道，“你想啊，我们复讲的课题是博士厅写了签子随机抽出来的，先生不可能透题，我们更没办法舞弊……不过我猜这一次或许是陛下或者太子亲自来出……”
静和听了难掩敬佩：“果真是太孙啊，一个复讲便把先生和学生全部考验了……”
“可不是，我父亲也这么说。瞧瞧，这几日拼了命背书，临时抱佛脚，我都没能再睡个醒觉了！”静和看知远一边去撑自己的眼皮一边不怀好意地冲他使眼色，明白他的潜台词，眯起眼睛冷笑：“是啊，早起看看我和郡公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亲近’的，是吗？”
知远一副钓到鱼的表情，非常满足地嘲笑：“你想得美——那天你们明明比我走的早，等着升堂时却到的比我晚，还是和县主一起过来，难道还想不明白吗？虽然你们的亲近还有待本郎君探查，但是——我如此上进读书，而你阴暗的心态却在这里揣摩乱七八糟的闲事……这样不好哦静和——”
“……”静和觉得现在和知远绝交的时机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