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1 / 2）

凌玧急急奔出庄外，四处找寻了一圈也没见凌玬的踪影, 回过身红了眼, 冲柳娘嚷道：“你说过看好他的！如今人呢？！”

柳娘皱了眉：“我的人盯着他住的店呢, 若有异常早来报了。想来是天气冷，今儿起晚了？”

凌玧气道：“你的人就一定可靠吗？你不知皇室中人打小起卧养气的功夫，哪怕是下刀子, 该什么时辰起，必然是什么时辰起！断然不可能迟误！”

柳娘也起了几分肝火：“殿下若是信不过, 现在便自去寻他好了！妾身卑贱之躯, 再不敢留你这等贵人了！”

凌玧冷了冷头脑, 知道自己在迁怒于人，不由得心生歉意；只那根弦还绷着，不见到凌玬终是放不下, 一时也无话可说。

正僵持间，总算远远见着一个人影慢慢向这边行来。

凌玧脚步一动，柳娘忙拽住他, “大哥你先进庄去, 待我问他几句话，让你出来时你再出来。”

凌玬这一条路走的比往日艰难百般, 好容易挨蹭到了庄门口，抬头看见一个少妇打扮的女郎正立在那，知是庄上的人, 遂打叠起精神微施一礼。

柳娘冷着脸还了一礼：“这位客人好不晓事！多日前我们就说了, 你要找的人不在庄上。你纵然天天来这儿, 也见不得你要见的人，又何必枉费力气，白耽误工夫，也叫旁人为难。”

凌玬忍着难受，强笑道：“搅扰宝庄，是在下的不是。只是我兄长于我而言，比世间万事万物都更要紧，再没有比给他请安更大的事了。”

“客人可知，你来这日日请安，他也是看不见的。若是你自忙自的去，做好该做的事，指不定他心里更欢喜呢。”

“兄长看不见不要紧，我请安原也不是为了叫他看见。至于该做的事……”凌玬苦笑道：“若没有兄长在我身边，方寸已乱，何来大业？”

“那若是你兄长去意已决，只想寄情于山水田园之间，不再想和你共图大业呢？”

凌玬一愣，脱口而出道：“那不可能！”

“怎就不可能了？”

“是他亲口教导我，皇……大丈夫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凌玬血气翻涌：“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可人是会变的，或许心一冷，从前再有多少雄心壮志，也都烟消云散了。”柳娘淡淡道：“不见世上多少看破红尘的比丘僧、比丘尼？”

凌玬望着庄门口，眼神肃杀起来：“人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他！”凌玬额上青筋迭起，不知是气是急，脸庞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我认识的凌子霄，是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他心中有家有国，有情有义！大道不死，苍生犹在，宇宙何极！难道，仅仅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几句言语冲撞，便要负气将一生抱负满腹经纶俱付诸东流吗？”

凌玬死死盯着庄门，声嘶力竭地吼道：“凌子霄，我知道你就在门后！我不求你对得起天下人，只求你对得起自己的心！是你教我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门，“吱呀”一声开了。

凌玧寒着脸缓步而出。

兄弟两人对视良久，凌玧淡淡开口道：“你是越发出息了，指名道姓地在门口叫阵，还说是来请安的？”

凌玬方才指天誓日的气势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什么尊严、骨气都顾不上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膝行上前死死抱住凌玧的腿大哭起来：“哥，哥！小七知错了！小七再也不敢了！哥饶我这次，从今以后小七要是再敢惹大兄生气伤心，不用哥吩咐，我自去请了家法命人照死了打！只求哥别不要宝儿，别丢下我一个人……”

哭到最后，他满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哭得凌玧心都碎了。

他这辈子都没舍得这样委屈过宝儿。冷着他，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凌玧哽咽着拽他：“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他一扭头，发现知情识趣的柳娘早已不知何时就悄然离开了。

凌玬这么多日的委屈一朝迸发，哭得收不住，跟猫儿似的圈在凌玧腿边就是站不起来。凌玧只得蹲下身来就他，“宝儿，你别哭了，你听我说。”

凌玬一听他这语气，以为他还是铁了心要归隐，吓得赶紧截住他话头，“不！大兄你若是不跟我一起回去，我就……我就跟你住在这儿不走了！”

凌玧本来是想好好同他解开心结，谁想他这么一副任性耍赖的样子，反倒勾起心火来，一下子沉了脸挣脱他的手，站起身喝道：“你跪好！皇家子站有站相，跪有跪相，你看你这都成什么样儿了！”

凌玬不知他为何突然发怒，又不敢违拗，只得忍住抽泣，委委屈屈地跪直了身子。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只身独自跑来这山林野舍，还盘桓这么多日不思国政！倘或我果真铁了心归隐，你以为就你这样死乞白赖的，就能劝动我回去？还想在这儿住下，误了国事，你担待的起吗！”

听话听音，凌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兄长真正的心意，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连挨骂都听得喜滋滋起来，只不敢挂在脸上。

“楚国刚定，多少大事等着措置！你就敢这样大剌剌地扔下不管不顾，跑到这儿来胡搅蛮缠？还什么晨昏定省！我教你孝悌之道，难道就教成这样流于形式、浮于表面？你还不如人家柳娘子晓事。操持好国家大事，叫我安心，便是你的孝悌了，谁要你来天天点卯似的请什么安？”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凌玬听着兄长的训斥，只觉得跟吃了蜜蜂屎一样，打心眼里冒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