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1 / 2）

赵无期于雍国国难之际, 非但力挫辽军, 而且还迫使辽君签下岁贡牛马的城下之盟……只这一战, 这位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将军威名震天下，关于他的传说也迅速成为坊间最受欢迎的主题。

凌玬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等不及无期还朝，便遣使迎入军中带去了圣旨。

“恶辽逆天虐民，趁危祸边，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今左将军无期抚西陲、入绝境, 却敌千八百里, 获首虏四千二百级，役敌马牛羊以为贡, 振奋国威, 功震华夷。今拜无期为大将军，统帅三军；加封燕侯, 邑五千户！扬君洪烈，君其勖哉！”

使者宣完诏，笑眯眯地将诏书递到无期手中，扶他起身, 又向无期身后整整齐齐单膝跪着的将士们高声道：“天子也叫我对诸位将士道‘辛苦’，说让大将军酌情对此次出征的将士们，赏恤从优、从厚！”

军中霎时欢呼一片，众人齐声高叫道：“陛下万年！——大雍万年！——大将军威武！——”

无期将圣旨小心安放于香案之上，又从使臣手里接过紫绶金印, 端详片刻，方郑而重之地系于腰间，扶着佩剑撩袍登上高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直绷得紧紧的小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几分激动的神采。

“以后——”

整个军中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连使者也同将士们一起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这位史上最年轻的三军统帅要训示些什么。

“跟着本帅，只有两条！”无期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高声道：“听话，杀敌！”

使者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这这这！哪儿有这么简单粗暴的就职演说？？陛下天恩呢？上下同欲呢！与子同袍呢？同甘共苦呢！

无期看大家愣着没答应，又板着脸加了一句：“其他的事，交给我，用不着你们考虑。”

这场既不感人、也不激昂的训话当时还没什么，只是大军一回都城，所有人便发现自己的那份封赏已然结结实实发送到了家人手里。这一下，大伙儿全都明白了——如今的这位主帅，话不多，却没有一句假话、废话，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多时，“跟赵帅，立功杀敌有肉吃”的顺口溜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遍了全军。

而无期自然是一回来便急匆匆进了宫，连一身戎装都没来得及换下。

“臣赵无期拜见陛下！久未面圣，劳君忧念，不敢动问，昧死请陛下安！”

难为他这样激动还有模有样地把这一套说完。

凌玬含着泪看他行完军礼，这才站起身向他伸出手：“朕安。起来，快让舅舅看看。”

无期几乎是蹦着过来了，正想一头扑进凌玬怀里，却又忙忙顿住，不好意思道：“舅舅，无期身上硌得很。”

凌玬毫不嫌弃地揽住他，正想揉一揉他的头，却发现这孩子个头已经高过自己，连肩膀也宽阔得再不能单手搂住。

这孩子紫盔金甲，恰站在一束光下，整个人都像在闪着金光，真是如天神临凡一般。

他终于如他所愿，长成了参天的树。

凌玬的心跳得那么快，只觉得眼泪在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舅舅，我就说过，总有一天能凭自己本事让你封我为侯。”无期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嘚瑟道。

凌玬的心神立刻被拽回地上。哎，好吧，长多高也还是这样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样儿。

“你这臭小子咋就不知道点谦逊呢？”凌玬哭笑不得，“人家封个官加个爵，都得一推三拒地逊谢两句，你可好，还拿那么多年前的话等着舅舅呐。”

“我问心无愧啊。”无期满不在乎地一笑：“

我的爵位是硬军功，可不是什么外戚幸进，有什么可谦逊的。”

凌玬心里陡然一沉，脸上的喜色淡了下来。半晌，他终究还是握住无期的双肩肃然叮嘱道：“无期，以后这话不能挂在嘴边，尤其不许在谢伯昕面前说，你听得懂朕在说什么吗？”

无期的脸也沉了下来，颇有些受伤的样子。

凌玬无奈地一叹，只得把话挑明了点他：“朕对你寄予厚望，朕百年之后，你到底是要辅佐新君的！得罪外戚，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你听清楚了吗？”

一说百年之后，无期便仿佛被戳了肺筒子，“臣想不到那么远！更不必预留地步，臣这一身一命都是陛下的！”

“你……”凌玬就知道，跟他说话痛快不到两句就能被气得倒仰！“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