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1 / 2）

“大兄别说了！——”

凌玧的责骂就像钢鞭, 一下又一下抽向他最深的伤口，抽的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凌玬终于再也受不住了，哑声哭喊道：

“我知错了！知错了！”

“你当如何？”

“我, 我……”凌玬抽噎了好一阵, 终于咬着牙压住哽咽，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来, 两眼泛着血红的光芒：“朕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朕不能垮，雍国不能垮！”

“若是再度与凌瑾为敌？”

“我与他之间只有国，没有家！”凌玬的指甲几乎要刺穿自己掌心：“朕谨记教训，永志不忘！”

凌玧总算是逼出了自己想听到的话，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凝望着凌玬的目光倏然柔软下来。

他走过去把浑身发抖的凌玬揽进怀里拍了拍背：“宝儿, 抱歉。”

凌玬靠在他肩头抽泣了好一阵才渐渐平复下来。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偎着凌玧，直愣愣地望着严崇的坟茔，良久良久。

他突然轻轻开口道：“大兄, 我想为茂修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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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六年盛夏，自楚国战败归来后便一直深居简出的皇帝终于出现在朝堂之上。

他甫一登陛, 大臣们便都惊呆了——皇帝竟是素服！

近一月未见，皇帝清减多了, 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苍白脆弱，唯有一双眸子里还隐隐藏着沉静的韧性，殊不堕天子之威。

身侧的张冬脸绷得紧紧的，双手托着一册绢帛, 正欲展开宣读，凌玬却伸手拦住了，接过来：“朕自己来。”

群臣忙要跪下听诏，凌玬却摇摇头：“众卿平身，此诏你们站着听。”

说罢，他手捧诏书降阶而下，一直走出宣殿之外，仰头看了看天，兀地跪了下来。

“陛下！——”众人都惊呆了，手忙脚乱地随之跪了一地。虽已有人猜到皇帝是要下罪己诏，然而即使如此，自古也没有如此谢罪的天子啊！

凌玬展开绢帛，一字一句地大声念起来：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前者，自征蜀而归，朕骄横无状，以为天下莫可敌，故不纳良言，兴不义之兵而攻无罪之国；后蔽于谄诈，轻信冒进，以致坑害三军，增万家孤寡。今朕痛自刻责，永思厥咎，弥罪罔极，悔恨无穷。冀百僚诸卿、父老乡邻、三军将士，莫不以朕为鉴，自今以后，勉修职事，察朕言行，凡闻朕过，极言无讳。朕当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言毕重重叩了三下头，然后便一言不发直挺挺地跪在烈日之下。

群臣悚切不宁，都欲出去劝阻，凌玧却拦住了他们：“陛下罪己担责，不隐恶不讳过，此乃雍国之福。”

凌玬足足跪了一个多钟头。他重伤初愈，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如此暴晒罚跪不啻酷刑。到了后来，饶是之前有人心存怨念，此刻也看不下去了，一屋子的人都抽泣着恳求凌玧：

“定王快劝陛下起来吧！”

“殿下，纵有天大的过错，陛下乃万乘之尊，不当如此啊！”

“天垂幸我大雍，才令陛下得以伤愈无虞，万万不可再自残御体，那才真是令亲痛仇快！”

凌玧这才起身迈步出了殿门，走到强撑一口气稳住不倒的皇帝身边，伸出了双手。

“陛下，起来吧。”

凌玬脸上都是汗水，眼睛也有些蛰的睁不开，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哥，扶我一把。”

凌玧一只手托住他下腋，一只手揽着他的背。凌玬借一把力，忍住腿上钻心的疼站了起来。

他眼前一阵昏黑，不由自主一个踉跄。凌玧赶忙用力扶住他。

皇帝在定王的搀扶下缓慢地走进宣殿，群臣齐齐伏拜在地泣道：“请陛下善保龙体！珍重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