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责（1 / 2）

“陛下真说了这样的话？”凌玧眉头大皱。

无期点点头。因着凌玬的缘故, 他这段时日总跑定王府，原本和凌玧生疏隔膜的关系倒是不知不觉融洽了许多。

“我观陛下近日神态举止都不似往常，他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一味自责自苦, 意气消沉……”无期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手边的栏杆，又是恼怒又是伤心：“我说什么他都总觉得我是小孩子脾气, 根本听不进去！”

“陛下是个苛以待己，宽于待人的性子。”凌玧叹了口气：“他自幼以来，于大事上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这头一次栽跟头，就栽在自己信赖的亲人手里，让他怎能不痛彻心扉……”

“可眼下不是消沉的时候！”无期急道：“刚刚战败, 朝野上下人心思定, 周边虎狼之国觊觎之心又起，陛下必须勉力振作！”

“你说的孤又岂能不知？但陛下心里对我有郁结，我若强谏, 岂不更是揭他疮疤吗？”

无期定定地看了凌玧好一阵，不怒反笑：“纵有心结, 你避着他，他躲着你, 这样便能解决问题？！”

“化了脓的伤口不治，捂着能好吗？”无期真是出离愤怒了：“主上一向敬你爱你，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怯懦！定王到底是怕伤了主上的颜面，还是怕损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放肆！”凌玧勃然大怒, 手一下子攥紧。“主上可以纵的你不分长幼尊卑，孤面前你最好收着点！”

无期冷冷同他对视了一阵，终究念着自己是来求人的，轻哼一声别开了目光。

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一时着急上火拌了嘴，竟是谁也拉不下脸面服软。

良久，凌玧长长地叹了口气：“孤会去劝陛下的。”

无期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他低下头，用脚轻轻蹭了蹭地面，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我的话，定王别往心里去。其实……主上十分在意你，我……我气不过！”

此言一出，整张小脸都涨红了。

他这样的性子，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已是石破天惊。凌玧哑然失笑，算是彻底明白这小东西为何每每对自己这么大敌意，不由得轻叹道：“无期啊，其实有时候孤才是羡慕你。”

无期定了定神，真心实意地说道：“如今若说还有人能将主上从困境中带出来，非定王莫属。以我之见，舅舅眼下这个样子，骂比劝管用。”

凌玧再想不到一向护他舅舅护的跟个斗鸡似的无期能说出这番话。无期也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不是陛下自己念叨的吗？——‘如今大兄永远不会再教训我了’，那你就如他所愿。”

无期耿直地翻着眼皮道：“这事儿你熟。”

“……”

无期话虽说的不着四六，可那意思是很清楚明白的。凌玧辗转反侧思虑了一整宿，第二日终于进宫去见了皇帝。

张冬在殿门口侍立着，一见是凌玧，也不通禀，二话不说便含泪领他进去。

若在以往，这个时辰皇帝早该或是听政，或是看折子，或是见人。然而此刻他却仍然侧趴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一旁的侍从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叫起。

凌玧原本还只是抱着“犯颜进谏”的念头而来，可一看这副景象，根本不受控制，腾地一下火冒三丈起来。

“张冬，还愣着干什么，去伺候你主子更衣！”

张冬浑身一抖，立即跪在地上，故意放大了嗓门道：“奴才不敢！”

凌玬迷迷糊糊间听见人吵嚷，起床气上来，不等睁开眼便向地下扔了个枕头：“张冬！你给朕……”

他边吼边睁眼，猛地看见凌玧就站在面前，吓得登时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凌玧不看他，只盯着张冬训斥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按祖制天子寅时当起，卯时当政？违了祖宗家法，荒嬉国政，轻则太庙思过，重则宣殿废君！你不劝导陛下勤政，便是误国误民的大罪，几个脑袋够你砍的？”

凌玬不是聋子，自然明白他这话不是在骂张冬，哪里还坐的住，赶忙起身立于地上垂首听训。当听到“废君”时，凌玬惊得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凌玧。

凌玧毫不客气地回视于他：“陛下以为臣责张冬的话不对？”

凌玬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了眼睑道：“大兄教训的是。”

谁知凌玧今日就像是卯足了劲要他难堪，依然分毫不让咄咄逼人：“陛下既以为然，请试言——陛下以为自己，该当何罪？”

这下就连张冬都惊呆了，从地上偷偷抬起头——定王是疯了么？

凌玬狠咬住嘴唇，半晌，终于一撩衣摆就要向凌玧跪下。凌玧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