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1 / 2）

为着到底是否追击雍军、进逼宛城, 楚君纪裕同太子纪琛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父皇, 凌玬是个有仇必报又性格刚毅之人，此次若不斩草除根, 等他日后缓过劲来, 哪儿会有不报复的道理？”

“你既知这个理儿，为什么在夏水一战那么好的机会能让他逃走？”纪裕没好气地瞪了太子一眼。

纪琛语塞，又不能道出凌瑾之事, 只得掩过这节, “哪儿能尽如人意……但当时儿臣已射伤凌玬，若我们趁胜追击，雍军慌乱之下少不得紧急行军，凌玬震动伤口，断无活命的道理！”

纪裕按着太阳穴苦笑道：“儿啊, 朕连自己宫中都要断粮了，你让我何处去给你筹粮草再来一次长途奔袭？更何况，俗话说穷寇莫追……”

纪琛被自己父皇这瞻前顾后的性子气得几乎跳脚：“再多么困难，也总比坐失良机、日后悔之不及要好啊！”见实在说不动皇帝, 纪琛忍着气退一步道：“最不济，父皇也当派支军队威压宛城, 逼迫雍国与我和谈，将宛城割让与我。”

父子正争执不下，忽报吴国遣使而来，急着求见楚君。

“陛下万寿安康！”吴使十分客气，满面笑容地行了礼先问候道：“吾主久未致意于陛下, 特命臣前来向陛下问安。”

纪琛见到吴人便恶心，皮笑肉不笑地抢先开口道：“吴使这话倒也稀奇。孤若记的不错，一月之前，咱们两家不是才在寿城‘宾主尽欢’么？何来‘久不致意’之说？”

吴使让他当面抢白，却半点不恼，顺着他的话笑眯眯往下说道：“正是因寿城之盟，由雍国出面，咱们吴楚两家才得以重修旧好，故而我主一直对雍国感念在心。听闻近来雍国与贵国起了点争执误会，吾主一向仁善，不忍见生灵涂炭，遂命小臣前来，为两家解劝解劝。”

纪琛不怒反笑：“误会？雍国擅起无义之兵，趁火打劫攻我国都，与强匪何异？况且这是我们与雍国之事，又与贵国何干？”

“太子年少气盛，于国事间难免失之操切。”吴使淡淡笑着看向纪裕：“陛下，其实这国家之间犹如唇齿，磕碰在所难免，却断没有为此便你死我活的。雍国与我国算亲，与贵国也算友，大家能彼此和睦是再好不过。可若是定要为了些须纠葛，将人赶尽杀绝……陛下，我们这当邻居的，也没有干看着的道理，您说是吗？”

纪裕笑着向吴使颔首：“贵使所言，俱是老成谋国之道，朕，颇受裨益。”

“父皇！”纪琛急欲争辩，纪裕狠狠瞪了他一眼，逼回了他的话。

“小臣就知道，明达莫过于陛下。”吴使深躬一礼，又客套一番，便心满意足地下殿去了。

“我大楚什么时候竟要受此蛮夷之气了！”纪琛向来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吴国，如今竟被人当面羞辱，气得头顶直冒烟。

“若瑜，人不能同势争。”纪裕疲惫地叹了口气：“楚国早已不是当年问鼎中原的楚国了。如今吴国摆明了投靠雍国，咱们夹在两国之中，能够保全自身已属不易。你还想去打宛城？只怕你前脚走，吴军后脚就卷土重来杀奔寿城！”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让雍国来去自如？”

纪裕苦笑道：“还能如何？不过有这一仗，至少也能保楚国数年无虞，也不算无功而返了。”

纪琛重重一跺脚，心中生起对雍国无限恨意。

而此时此刻，被他一箭射去半条命的凌玬已然回到了雍宫，常骅找来的神医会同诸位御医正在紧张地为凌玬处置伤口。

万幸箭头无毒，然而那一箭伤到了肩胛骨，伤口又在污浊的河水里浸泡良久，一路急行军回来缺医少药，故而箭伤已感染溃脓，以致凌玬一直高烧不退地昏睡着。

御医个个手足无措。原本比这更重的伤病他们也不是没治过，然而一想到这是九五至尊，便没人敢下这个手。

到底还是那位民间的大夫见多识广，有这么多贵人围在一边也不见他慌张，看过伤口后边镇定地说道：“箭头无毒，好治。只需拿刀将腐肉刮净，缝合数针，敷上药多休养，之后每日照俺开的方子内服外敷，一月可愈。”

他那神情就如同在看母猪下崽一样稀松平常，旁边的御医、宫人乃至常骅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陛下万乘之尊，岂能如此……”

“杨大夫，你可能还不懂宫中规矩，圣驾面前不可亮刃，陛下的御体上更是决不能动刀的！”

“还需慎之又慎，想个两全其美、使陛下少受痛苦的法子才好啊。”

他们方才一个人也不敢吭气，此刻倒是叽叽喳喳义愤填膺起来了。杨大夫满脸不解地望着他们，“这么简单一个伤，为啥不能这么治？”

凌玧站起身沉着脸冲御医们喝道，“好了！都给孤闭嘴！”转而向杨大夫和颜悦色道：“您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什么都不必顾忌。”

“殿下……”常骅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劝道：“这剜肉之痛，陛下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凌玧冷着脸没好气道：“他敢上战场挨这一箭，还怕这点疼受不住？少废话，按杨大夫说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