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1 / 2）

霎那间,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伴随着点点火光从四面八方的丛林涌来。

雍军已大半都在江心, 绳索断的突然，不少将士根本站不稳, 水流冲击下来, 河里登时乱作一团，不知多少人因为怕水而互相推搡踩踏，一旦跌倒便再也站不起来。

无期气疯了, 扭头看时, 凌瑾早已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楚军蝗虫一般扑来，他们也不下水，只停在岸边架起尾上燃火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往江心射。

无期毫不犹豫跳进了水里，向江心一大片乌泱泱的人群游去。

“舅舅！你在哪儿！舅舅！”无期自逃出幽宫后,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他的眼泪没有知觉般地往下掉，声音嘶哑得仿佛柴火棍在粗糙的地上划拉。“舅舅！——无期在这！——”

根本没有人应他。雍军里不少人都是旱鸭子，一旦落水, 恐惧得只知道抓住手边的东西死命往下摁。整条河里都是嚎哭、惨叫，以及尸体烧焦的臭味, 没人再有敌军与同伴的概念，人人都拼命抻着手乱抓乱舞，像是要抓住空气里那看不见的稻草。

那是人间地狱。

无期连着躲过好几个想要撕扯拉拽他的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舅舅！我害怕！你到底在哪儿啊！”

他方寸大乱，于巨大的绝望中突然爆发出嗜血的暴戾, 一把将刀抽出来，迎着人浪怒吼着向四周砍去：“都给我住手！住手！闭嘴！不听将令者斩！”

不知是血是水，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得到晃动的人影和火光。他感觉自己的血一阵阵涌上头顶，内心的那头野兽终于冲破了桎梏。什么都不想了，什么也不要了，只想杀人，只想杀人！

“啊啊啊啊啊啊！————”

“无期，无期。”混沌的意识中他忽然听到了那一声如九天降下梵音的呼唤。

好像有一片火光从他脸颊边擦过，那人惊叫着用力向他一扑。

“无期，舅舅在这里。”

无期感觉自己的灵魂终于回到了阳间，眼前也渐渐清明：凌玬正紧紧把他搂在怀里，脸上一滴一滴淌着血水。

无期下意识地去碰他的脸，“舅舅，你受伤了？是不是我伤了你！是不是我伤了你！”

凌玬知道这孩子受了极大的刺激，精神已经有些恍惚，赶忙答道：“不是，舅舅没有伤，那是别人的血。无期，你快起来，和舅舅一道收拢军马上岸！快！”

无期稍稍平复一些，应声抓住他的胳膊在水里站稳，开始帮着凌玬拢聚残兵。

雍军经过了最初的惊恐失措，已有一小部分人冷静下来，在凌玬指挥下互相搀扶着在水中站稳，向浅水的对岸泅去。凌玬与无期始终坚守在江心，高声向将士们喊话，帮助他们辨明方向。

渐渐地，雍军终于恢复了最初的队形，开始有序后撤。远处对岸上的楚军见状，更是加紧射箭，一时间箭矢如雨，雍军的伤亡越来越惨重。

随着剩下的残军渐渐撤走，江心的凌玬显得格外乍眼。楚军隔得并不远，雍军这边的呼喊声很快随风吹入岸上纪琛的耳朵里——

“陛下！快撤！”

“陛下请快快先行！末将断后！”

纪琛嘴角牵动，亲自搭上□□瞄准了凌玬。

无期的洞察力实在太过惊人，所有人都无觉察之际，他已本能地感到有寒气袭来，想也不想地拽住凌玬向一侧倒去；然而这支箭来速太快，“嘭”地一下，还是直直钉入了凌玬的肩胛骨。

“陛下！——”

无期及一旁的将士都惊叫起来。凌玬痛得两眼一黑，身子扑跌下去直直没入水里，一时间几乎闭过气去。

无期疯了一样抢着将他捞起，“舅舅！舅舅！”

纪琛虽看不清凌玬是否究竟殒命，但见雍军乱作一团，便知这一箭到底是射中了，大喜之下为求万全，又满弦张弓，搭上了第二支箭。

就在箭将离弦的那一刹那，一个人忽然从背后猛地冲上来将纪琛扑撞下马，箭偏了。

纪琛摔得天旋地转，等稳住心神定睛一看，撞自己的居然是凌瑾！

凌瑾不知哪儿来这么大勇气，爬起身便向江心喊道：“快带陛下走！”

凌玬于天旋地转之中也听到了这一句。无期恨得咬牙切齿，根本不许凌玬回头，背起他飞快向对岸泅去。

纪琛震怒万分，然而时机已失，再想追杀也是枉然，不由得一腔怒火尽数转向凌瑾，一把拽住他的前襟将他拎起来，劈手就是重重一耳光。

“孤倒没想到，你还有这份胆魄！”纪琛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敢反孤？”

拦纪琛那一下几乎没过脑子，此刻回过神来，凌瑾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一下子委顿在地，跪爬到纪琛脚下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道：“主子，我……我不是成心的！我是……我实在不忍心……他是我亲弟弟！求您饶了我这次吧！主子！求您了！”

纪琛揪着他的头发，眼里射出残忍的精光：“现在求饶，晚了！看孤回去怎么拾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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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凌玧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胸口如遭石击，五脏六腑一阵翻搅，扶着床棱便呕吐起来。

仆从听到动静，赶忙掌灯过来，大惊道：“殿下！殿下魇着了，快，快去请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