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1 / 2）

须弥镇的学堂外有颗百年老榕树，此时树上坐着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小和尚。

小和尚穿着青布僧袍，一张脸干干净净颇有些俊秀。他背着个篓子，屁股坐着的树枝上挂着两条鱼，正在听学堂里胖夫子讲“东海有仙山”的故事。

“夫子，日及小名是不是叫哪吒？”小和尚手做喇叭状朝开着的大窗子里喊。

“呔！休要胡言！”夫子敲桌，“此乃神人，岂是哪吒那等黄口小儿能比的！”

学堂里一阵哄笑，胖夫子踱步到大窗子边用折扇挑起半掩的竹帘对小和尚道：“小和尚又偷听，回去叫你师父给你交学费好坐在堂里听。”

“我才没听！”小和尚一扭脸斜眼瞅树顶，“我坐这儿乘凉。”

胖夫子也不撵人，笑呵呵回去继续讲。那厢夫子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起“东海有仙山”，这厢小和尚才扭回头朝里瞅，再一看学堂大窗子的竹帘拉了上去，从他坐在榕树上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胖夫子的大肚子顶在讲台边缘，挤得肚子凹进去一个槽。还有刘二狗又脱了草鞋晾脚丫。

小和尚边听边捂嘴笑。

临近正午，学堂放学。

刘二狗第一个跑出学堂，出学堂就见榕树上挂着的两尾肥鱼，于是转身对身后胖夫子喊道：“夫子，小和尚又拿肥鱼付学费！”

胖夫子的折扇敲在刘二狗头上，斥道：“没规矩，叫小师父。”

“略~”刘二狗边朝家跑边回身冲着肥鱼吐舌头。他娘也说不许他妄言，须弥山中的老和尚和小和尚有些道行，瞎叫小心惹怒佛祖。

刘二狗有些糊涂，这俩和尚分明是酒肉和尚，自己都不知检点，难道佛祖不应该先罚俩和尚吗？哪来的工夫管他一个小孩儿。

跑到镇上最繁华的街上，正好撞见小和尚在卖药。刘二狗跑到小和尚摊前冲他做鬼脸吐舌头“略略略~~”。

“小师傅莫怪,”刘二狗的娘远远看见跑过来一把堵住儿子的嘴，“这小子就是逃没恶意。”

“无妨，刘婶子的头疼好些了吗？”小和尚盘坐在草垫上笑呵呵道。他本就面嫩清秀，一笑起来比天上的艳阳还要耀眼。

“好了好了！吃了小师父的药隔日就不疼了，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双手合十一拜，母亲托着调皮的儿子再三道谢后朝家走去。

“哟~小师傅又卖药啊。”满身酒气的男人歪歪咧咧地蹲到药摊前，随手捡起几包药不待看又扔了回去，粗壮的胳膊朝小和尚面前一杵，呲牙笑道：“劳烦小师傅给本公子看看，可须吃什么？”

小和尚面上神色不动，没伸手反而朝后撤了撤，“郭公子身强体壮，无甚大病。只是……”

“有屁快放！”

“……弥楼的鸳鸯酒喝多了也会要人命。”

郭公子一怔，随即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小和尚拿起篓子边的凉帽扇了扇，好整以暇道：“看公子气色少说喝了四五日。最近是否呼吸短而弱，常觉汗出肢冷，视物偶有重影？”

“是……”最近五日在弥楼一日三餐鸳鸯酒，日日与花魁共赴云雨……思及此郭公子脸色刷一下白了，“小小师父可，可有法子……”

小和尚就等这句，抬手递上四包草药和一罐药膏，“郭公子非典型阳虚，这两味药可先吃着稳固稳固，待我回山上后替公子再调一味特效药，公子拿好。”

郭公子赶紧捧好，连声道谢。

小和尚递药的手并未收回，又朝郭公子面前伸了伸，“两味药二十文，加之特效药的定钱十文，共三十文。”

郭公子爽快给钱，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跪了。“小师傅我这这这这，以后是不是都不行了？”

十三四岁的小和尚也算是见过百种人的人精了，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到底是个怎么行法，但还是老神在在地轻咳一声道：“公子莫慌，这镇子上还没有我，师父，治不好的病，且等他老人家回来再给您瞧上一瞧，到那时您一定行！”

郭公子一听险些喜极而泣！这辈子没啥爱好就爱逛个烟花地，却定自己以后还能行，感恩戴德做了个大揖。

小和尚闭眼淡定双手合十一拜。

听见脚步声远了，他才挑起一只眼皮瞅了瞅两手之间捂着的三十文钱。

哈！这下可以给师父做件新袍子了！

“你怎知他五日未出弥楼？”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小和尚身后传来。来人是位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年，独眼，带着眼罩。

“今儿清早给弥楼张妈妈送药，她和厨子闲聊听到的。”小和尚说完，仰头大笑一声。要说去的早不如去的巧，刚进门就被张妈妈泼了一身，倒霉催的。他一个小和尚大清早就在烟花地脱光了烘烤衣服，说出去简直有辱师门呐。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算哪路师门。

“骗子！”独眼少年踢起一块石子砸在他手背上。

小和尚搓搓手依旧一副小财迷样继续数钱。

“非也非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像他这般频频流连烟花之地，即便今日不虚，不出三五月同样得虚。我师父有言‘治虚要趁早’！”

独眼少年听的嘴角直抽搐。

小和尚说罢捡起一包草药往后一扔。

独眼少年一脸不高兴地接住草药包，瞪了小和尚锃亮的后脑勺一眼。

“早吃早好，三文。”他摆弄着几包仅剩的草药，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