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1 / 1)
聂薇落水前仿佛听见有人惊慌地喊了一声“阿薇”,聂薇钝钝地想,叫她作阿薇的,只有清渠王沈若白,她的义父。湖水从四面激涌而来,仍是带着刺骨的寒意,浅薄的泅水本领尚不能让聂薇如鱼得水,只是凭着本能,聂薇一点点寻找那碧玺葫芦的踪影。
她怎么可以弄丢这个小东西呢?好不容易哄得沈若白对她的半分怜爱,如今若将如此重要的信物弄丢,聂薇都无法原谅自己。
聂岳登时愣在当下,竟然一时间不知是着人去寻入水的聂薇,还是唤大夫来诊治身怀六甲的赵氏。
沈若白今日罕见地着了一袭紫衫绸衣,长身玉立又气质卓然,只是现下里沈若白的表情并算不上好看。沈若白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撕裂,千疮百孔地喷射出血液来,却无处言明、无处安放。聂薇发髻上的蝴蝶珠花在落水前仍栩栩如生地扇动着,她背对着自己,沈若白却能感受到她刻骨的寒冷和绝望。这样一个软和的小丫头,凭什么该她来承受这一切?
一息间,沈若白终于抬眼看向聂岳与赵氏,冷笑一声脱掉外袍,身姿一闪也入了水。聂蘅也像发狂一样,想要拼命向湖边奔去,只是刀二反手制住了聂蘅,声音哪里还有平日的调笑之意:“别添乱!”
那碧玺葫芦在冰冷的湖水中仍是泛着光,聂薇却找不见。铺天盖地的冷水向耳朵与鼻孔中灌来,聂薇四肢渐渐用不上力,整个人都要晕死过去。终于那串着碧玺葫芦的红绳仿佛识主一般,随着水流漂将过来,聂薇一喜,将那碧玺葫芦紧紧握在手心,不期然下一刻失去了意识,直直向湖底坠去。
小姑娘长长的睫羽在这水下显得苍白又脆弱,便是失去意识后手中仍是紧握着不起眼的红绳。“既是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回去便编个绳儿将它串起来,日夜不离身就好啦……”聂薇软软糯糯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沈若白呼吸滞了滞,满身的怒气都似达到了顶点,手上用力,勾住聂薇细细软软的腰肢,便向水面浮上去。
沈若白抱着聂薇豁然出现在水面,刀一刀二方松了口气。聂蘅拼命踢打着刀二,刀二却制住聂蘅不放开,语气尤是认真:“我是为你好才制住你,我劝你现下里不要去触王爷的霉头,王爷岂会害你阿姐?”
聂蘅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可便在这不过半个时辰内,聂蘅的泪流了一次又一次。有望着聂薇自水面消失后心痛得无以复加的流泪,也有望着聂岳抱起赵氏离开园子却不曾回头的寒冷彻骨的流泪。原来父亲二字,在未有选择时仍是他和聂薇的父亲;只是一旦遇上了自己的心头好,子女对他而言又有几分要紧呢?
沈若白面色铁青,不知是冷是怒,往日清俊温和的面容哪里看得出一分和气。沈若白在聂薇腹部甫一按压,聂薇便吐出一口水来。幸而聂薇懂得些泅水与闭气的皮毛,只片刻便悠悠醒转过来。
沈若白的眸中有说不出的心疼和怒意,往日里清俊如谪仙的男子如今棱角锋利,喜怒哀乐俱现于面上,仿佛真真正正成了一个凡人。聂薇眸子湿漉漉的又带着懵懂,望着眼前身着紫衣的男子,终于认定这是沈若白,半晌后抬起手,将手掌中的碧玺葫芦捧到沈若白面前,声音翕微,怯怯小小地:“义父,您瞧,我给找回来了。”
沈若白嘴唇有些抖,却没有言语。聂薇嫩嫩小小的手心因用力握着碧玺葫芦而泛起青紫,这双小手却在努力着要将东西捧在他面前。
仿佛过了许久,沈若白轻“嗯”一声,轻轻抱起聂薇,用那紫色外袍将人紧紧裹住,便向园外走去。
刀二立在当场有些诧异,转头问刀一:“难不成是这几日我不在王爷身边当差,竟瞧不准王爷的心情了?”沈若白刚才的样子,怕不是几条人命可以缓和过的,最后就这样抱着人走了?
刀一哪里理会刀二,刀二低头看向眼眶泛红的聂蘅,不禁摇了摇头:“臭小子,你们府里可真是虎狼窝。就凭你现在,莫说保护你阿姐,就连起码的自保之力都没有。”
聂蘅第一次这样乖觉,声音仍是很低:“师父,我晓得了。”刀二一愣,半晌后叹口气,轻轻拍了拍聂蘅的肩膀。
聂薇被外袍裹着仍是有些冷,便向沈若白怀里用力靠着,声音齉齉的,仿佛带着哭音:“我没有推她。是她要抢我的葫芦,我不给,她自己就摔倒了。还把我的葫芦扔进了湖里。”
沈若白又用了些力,紧紧抱住聂薇,想让她更暖和些。半晌后才出声,又是素日的清洌温和:“不过一个小东西,也值得你不要命了?”
聂薇轻轻摇头,不再言语。他怎么会明白她的感受呢?她是那么那么想要抓住他这道光啊。聂薇紧紧依偎在沈若白怀里,声音怯怯的,让人心疼:“我还想着,我父亲见我入了水的狼狈样子,便不要罚我了。”
父亲?沈若白唇角勾出一抹讽笑。聂薇不过叫自己一声义父,他尚且想捧了一颗心给这个女儿;聂岳是她的生父,生而不养却不如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