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我熬的几乎生无可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使劲揉揉眼睛,再抬起头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温暖而柔和,甚至让人有种一直在被关切着的错觉。
只那么一瞬间,他便挪开了视线,站起身对客户说,“那你们先商量一下,我去拿点资料。”
他从我身旁路过,迅速伸出手捏了一下我的后颈,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那只手指腹温热的触感让我发怔,等我缓过神,回头去看,看见他正站在门外朝我招手。
口型好像是,“傻呀,赶紧出来。”
我如蒙大赦,赶忙跑了出去跟在他身后。
写字楼的楼道里总是很冷,因为没有暖风口,高处那扇塑钢窗年头太多,下沉变形了,关不严实,一直往里钻风。
路明低下头,拿手护住打火机上晃动的火苗。
他个子很高,人很结实,手也很大很厚实,曾经还被神神叨叨的人说过,那是一双天生抓钱的手。
他低垂着眼帘,左眼眼皮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睫毛覆住了下眼睑,极轻的抖动了几下。
衔着刚点燃的烟,路明深吸了一口,微眯起眼,再缓缓吐出来。
“我是看你困成那样,喊你出来透透气。”他在我面前的台阶上蹲了下去,黑色的衬衫稍稍绷紧,勒出起伏的腰线。
他抬眼看我,似笑非笑,“你还傻乎乎的反应不过来。”
我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嗯,真贴心。”
他横我一眼,却也忍不住抱怨,“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磨叽,让他们纠结去,咱俩在外面呆一会......怎么样,每天都得跟着我熬夜,后悔了吧?”
我揉揉脸,吸吸鼻子,“没有啦,熬就熬呗。”
还有半句我没说,在心里默默嘀咕,“其实好像也没多难熬。”
路明在台阶上摁灭烟头,背着光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住了我。
“一会你去拿合同和pos机。”
我有点诧异,“...这…这两个人这么难搞,能签吗?”
他颇为自负的一笑,“当然能。”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世界上没有路明搞不定的客户,男女老少妖魔鬼怪,磨叽的矫情的算计的,他总能全都拿下。
情商高的离谱。
设计师从来不是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逼格高高,在办公室里画画图,出出方案就完了。
每天要操心的事情无穷无尽,联系材料协调工地,遇到难缠的客户或者不靠谱的厂家,各种问题出得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好像从来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大的小的麻烦的严重的,他总有各种办法化解。
最让人佩服的,大概是那种天塌了当被子盖、他还能翻个身继续睡的心态,不急不躁,遇到特别棘手或者离奇的事情,还会赞叹一下,然后再乐呵呵的去补天。
而我,只是一个动不动就会手足无措的小丫头片子。
原本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下,就很容易滋生出依赖和崇拜,更何况我们成天成天的呆在一起。
那些情绪慢慢发芽生长,直到最后像藤蔓一样束缚我,勒死我。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能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就是他送我回家的路上,这安宁的二十分钟。
夜里很冷,从办公楼里出来,我裹着外套瑟瑟发抖。
等坐上车,路明也哆哆嗦嗦坐立不安,搓了搓冻僵的手赶忙打开暖风,轻声问我,“很冷吧?”
我点点头,依旧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看他。
“等一会,马上就暖和了。”
他也看我,看着看着就笑了,突然抬起手张开五指,在我脸前三公分的位置停住,比划了一下。
“这小脸,还没有我的手大。”
他的手离的太近,近的快要贴上我的鼻尖了,近的能闻到上面浸染的淡淡的烟草气味。
我懵了一瞬间,想躲,他的手却先一步收了回去,在抓住方向盘前,用食指指节轻轻贴了贴我的手背。
十分轻微而短促的触碰。
“手也不那么凉了嘛。”他说,“走,我们回家。”
出发前,他又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扔给我,“盖上点再打瞌睡。”
我喜欢窝在副驾驶,歪着脑袋靠在离他更近的那一边,看着窗外发呆,经常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睡的很安稳。
他有时会跟我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更多的是下了班也不放过我,今天说说设计思维,明天唠唠施工工艺,一点不惧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也不管我是不是被烦的够呛。
后来我悟出了一招,就是不管他说什么,我就“嗯”“对”“好”。
一来二去的让他发现了,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这是想让你学的快一点。”
那时的我总会仰着头偷偷看他,觉得他对我很好。
或许因为从来不曾体会过被照顾的感觉,所以他施舍的丝毫温情,都让我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