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十月中的北京已经足够冷,我裹了裹外套走在宽阔空荡的马路中间,让妖风吹的直缩脖子。
在一个十字路口,路牙上蹲着两个人,一人手里夹着一只烟,当我路过的时候,一齐默契的眯起眼睛。
眼角打着褶儿,眼仁斜斜的上下打量,橙黄的路灯落进去,化作猥琐淫邪的光流转涌动。
半夜的口哨声格外尖锐刺耳,我听见其中一个人高声说,“老妹儿,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呢?”
我当作没听见,把呢子外套又紧了紧,一不小心碰到胸口,疼的差点叫出来。
“狗日的老头,本事没几下,人是真他妈变态。”
我掏出手机,毫不犹豫的找到他,点了删除,低头闻了一下自己,皮肤上还有一股子衰老的人特有的腐朽气味。
我叹了口气,微微扬起头。
成天警报不断的大风吹散了雾霾,墨蓝的夜空漫天星光,好看的很。
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呢?
反正不会像我这样在阴冷的夜里闲逛。
大概是正在妻儿环绕,享受天伦之乐。
繁华的城市寸土寸金,我租住的屋子很小,位置也很偏,每次夜里回家都要穿过一条自建房夹出的逼仄小道,没有灯,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生活垃圾。
甚至还有一只粉红色的、盛着液体的套套。
十几平米的小屋,租金是我大半个月的工资。
一眼就能看见头的开间,早上走是什么样,晚上回来还是什么样,晾了一天,仅有的一点人气都散了。
狭窄的单人床上,一碰就嘎吱作响的破桌子上都堆满了衣服,干净的脏的,不分你我的揉成一团。
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卫生间,可怜的只容得下一只马桶,可我很喜欢呆在里面。
我摁开灯,钻了进去,可能是关门的时候重了点,一块瓷砖从墙上震掉下来,啪嗒一声碎在面前。
拿脚把碎砖往边上踢了踢,我脱掉外衣,扔进已经堆的像山包一样的脏衣篓里,褪下内裤坐在冰凉的马桶上,点了根烟,吸上一口,神清气爽。
马桶对面的墙上有一面镜子,没有框,用钉子草率的钉在墙上,沾满了滴滴点点的陈年水渍,三分之一处裂了一道缝,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像刚才那块砖一样,掉下来砸个细碎。
镜子里的人很白,像在福尔马林里泡过的尸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发灰发青,长出尸斑,继而开始腐烂。
黑白交错的身体上,胸口那一大片掐痕牙印格外显眼。
刚才那个五十左右的老男人,有房有车,有家有室,儿女双全。
稀疏的头发黑白交错成了脏兮兮的灰色,脑袋顶上露出孤零零的一片头皮,亮光光的,十分可笑。
那双窄缝似的眼睛冒着精光,当中欲望交错,和他衰败不堪的身体完全不同。
他趴在我身上,我默默数了七下,实在忍不住笑了。
那张沟壑交错的脸孔随着动作前后晃动,带着沉溺于快感的扭曲,干瘪的嘴唇张开着,发出愉悦的声音和难闻的气味。
就算哪怕如今的金钱只是手机里变动的几位数字,我也愿意哄哄他,装作很爽。
洗完澡,我拿了碘伏,给胸口红肿见血的伤口抹上,钻进被窝,随手翻了翻手机,寻找列表里的下一个猎物。
愁多知夜长,辗转反侧。
被撩拨却未曾满足的身体里火苗蠢蠢欲动,烧的我嗓子发干。
我有点迷茫的看向墙皮剥落的天花板,只能想着他自己纾解。
我总是要想着他的,无论压在我身上的是谁,我总是要想着他的。
好像触碰我的人不是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孔,每一个都是他。
恍惚中,我到底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连自己都觉得这一声,凄楚惨烈。
*
二十一岁那年,我刚毕业,涉世未深青涩懵懂,到一家装饰公司当室内设计师助理,薪资一千,端茶倒水任劳任怨,基本不休。
这好像是行业内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应届生总是要这么被剥削两年,才能成材。
然后好死不死的,我摊上了他。
按照这一行多年来的文化传承,我应该管路明叫师父。
我不愿意喊,因为喊出来怪怪的,感觉头顶有个金箍。
才开始还相敬如宾了几天,等熟了以后,他就不乐意正经喊我名字了,一口一个小珞儿,带着京腔的一点卷舌音,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口气亲昵又有些戏谑。
我还挺喜欢听他叫我,虽然基本每次都没什么好事。
日子过得很苦逼,苦到称得上是和他在相依为命,选择了这个行业,其实就是选了条不归路。
每天二十四个小时,至少有十二个小时在并肩作战,斗厂家,斗客户,斗工长,跑工地,跑市场,夙兴夜寐日理万机。
夜里十一点半,该死的客户依然坐在桌子前指着图纸滔滔不绝。
他们吐沫翻飞,他们端起杯子喝水,他们继续吐沫翻飞。
屋子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即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还是有些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