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一

商辽真正在意起方可期这个人，还是从他去看林难新组的乐队排练那天开始。

下午的课结束，商辽迎着余晖从教学楼侧面的楼梯下楼，刚到平地，隐隐就听见有吉他的调音声。他循着声走，远远看见四个男生聚在体育馆侧的阴影里。两个人抱着吉他，林难靠着墙，拿鼓槌闲散地敲着墙面，时不时把鼓槌往上丢一圈。一偏头，看见商辽往这边走，那张俊脸被斜阳打得看不清楚，林难眯了眯眼，朝他喊到：“来啦。”

林难是个打架子鼓的，从小就住商辽对门。林难刚学鼓时还不流行打电鼓，他爸很干脆地给他往家搬了套真鼓。他敲着镲片长大，也因为在家把镲片敲得太响而被怒发冲冠的邻居商辽敲了门，自此不打不相识。长到这个年纪，他们当了近十年的兄弟，是林楠单方面能跟商辽穿一条裤子的情分。后来一起考上辰海中学，商辽学着习画他的画，林难便在教学区里走街串巷地张罗组乐队，一转眼到了高一下学期，才终于听见林难说乐队成型。

林难跟他打了招呼，乐队的人都抬头看他，商辽没吭声也没有回视，淡淡地扫了眼旁边，走过去拍林难的肩，说“这就组好了？”

林难点点头，跟他介绍，有两个面熟，像是在高一七楼那层总遇见，其中一个拎着吉他从石台上站起来，碰了下他的胳膊说，“胡枫，高一四班，听说过你，下次一起打球。”

商辽点点头，回应道，“三班商辽。”

林难走到另一个人面前，那人依旧坐在石台上，背后一片葱绿，商辽一直不知道学校栽得是什么花草，他跟着上前几步，刚好遇上那人抬头，一张白而小的脸孔抬起，棕褐色的眼睛对上他的，商辽心下一动，有些奇异的熟悉感。

商辽皱了皱眉，林难坐在方可期边上，跟他说：“这是我们乐队主音吉他，高二17班，方可期。”

方可期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笑意，那种有些冷感的气场消褪，接着林难的话说：“你好。”回得简短，语气里有闻得见的善意。

商辽微不可察地皱眉，也点头笑，说：“学长好。”

似是因这称呼，方可期笑得更深，搭在琴箱上的手放松得垂下，他抬头，在很短的目光里打量着商辽，眉宇凌厉，眸深似井，深刻的轮廓带着压迫感，但眼里不时流露出的淡薄与沉静将攻击性很好的中和，笑时双眉舒展，嘴角下带起一个浅淡地梨涡，在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里带出些温柔。

商辽不再看方可期，林难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胡枫跟他附和。三月回暖的南方天还高云还淡，时候已近傍晚，天暗了，辰海中学靠海傍山，目光尽处天色疏朗而深翠，他看着操场上，看台上的人影，心里想着方可期的轮廓。

商辽觉得方可期熟悉，方可期浅色的瞳孔，让他想起儿时午后在阳光下看玻璃球。瞳孔隐隐的纹路感，像经反复切割，掺在玻璃中反光的细碎晶石。

或许是不是在些不经意的时刻就为这双眼停留过？商辽想着，林难在一边和乐队讨论着排练日程，方可期边听，搁在琴上的手偶尔扫着和旋。商辽就在这零碎的乐声里发呆，直到目光渐渐聚焦，远处人影里有一只手朝他挥动，商辽看见班上同学喊他的名字，他回神，看见对方手上那个篮球，商辽猛地想起来。

商辽勾了勾林难的肩，林难知会地回头：“这就走了？”商辽和乐队简单的打招呼，说下次一起吃饭，便朝着那群穿球衣的男生走，经过方可期时，商辽稍微侧过脸，目光却没从前面移开，似很漫不经心：“学长是不是常来篮球场看球？”

还没等到方可期回答，商辽已经走过他。

商辽不在乎方可期回应，他知道答案。而身后那轻缓地和弦声也没停。商辽没有说，可他已经记起来了。

在他初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那天全市暴雨，商辽在天光昏暗里推开画室的门，清晨四下安静，学生还没有到，画板雕塑和果盘散在画室里。商辽带着耳机静悄悄的穿过它们，想在里间靠门那一侧找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