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灯（1 / 2）
16
一直到祁声回到寝室洗漱，熄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乱糟糟的脑子里都是沈知文临别时的那句话。
祝你晚安。
和他相熟的郑涛和韩书宇即便在临睡前，有时候也只会毫不在意地和他撂下一句“睡了”了事；而平时在家的时候，也只有于岑雁会简简单单地和他说一句晚安。
从来没有人在和他说“晚安”的时候，还要加上“祝你”两个字。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睁着眼躺在床上对着一片墨黑，脑子有些乱，却在恍惚间蓦地想起了之前自个儿看过的电影。那句“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祝你早安，午安，晚安”他记了很久，甚至让他有些微妙的难言，这会儿却突然和沈知文临别时说的话对上了。
沈知文和他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尽管他到现在还闹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对方有点儿模糊的熟悉感，但沈知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能让他捣鼓半天。
“祝你晚安”已经不是重点了，那句电影台词里的“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却是让他心里跳了一下。
……祁声突然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他睁着眼思绪混乱地想了半宿，为了防止自己再继续乱想，便打开手机看了半个多小时的电影。等困意勉勉强强攀着快四点的时间节点驻扎进他的思绪里时，他才将眼睛一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难得的满课，大三的课估计都填在周五上了。祁声定的七点半的闹钟，另外两个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的大爷全听祁声动作再半死不活地跟着起。祁声前一晚没睡好，本来还想再眯一会儿，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给彻底闹醒了。
郑涛和韩书宇不满地嘟囔了几声，翻了个身，打定主意再睡几分钟。祁声一向有点儿起床气，但很少朝人发作。门口的动静很大，这会儿肯定是睡不了了，他坐在床上缓了缓，才伸头朝外看了一眼，发现一夜未归的孙驰正一脸汗津津的，脸上有些脏，喘着粗气坐在位子上发愣。
祁声下了床，走近一看才发现孙驰脸上有不太明显的划痕。他给孙驰递了张纸：“一晚上没回来，去哪儿了？”
孙驰显然被祁声吓了一跳，愣了会儿才接过纸擦了擦额际的汗，没对上祁声的眼睛：“没、没去哪儿，昨晚有朋友找，就没回来。”
按孙驰这个性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朋友拽着他能一晚上不归寝。祁声皱了皱眉，并没有戳穿他，只是洗漱完之后，又从自己抽屉里翻出了一盒创可贴，扔到了孙驰面前的书桌上，又指了指他受伤挺明显的鼻梁处，叹了口气：“今儿满课，走之前贴一贴吧。”
孙驰愣了愣，眼睛挺大，看着祁声都有些不自在，过了会儿他才低声道了谢，不再说其他的了。
早上第一大节上的是专业英语，祁声英语一直不错，所以撑着眼皮还能扛得过去。不知道这瞌睡是不是能传染，下一节课换教室的时候郑涛坐在祁声旁边，上课铃一打跟摁了他什么开关，直接在祁声手边睡着了，连带着祁声都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儿被讲台上离得不远的老头儿发现。
“哎，这课到底是不是人上的了，一整天的跟拿瞌睡虫下蛊似的。”困了一天的郑涛好不容易熬完上午两大节课，慢腾腾地往书包里收拾东西，对着祁声皱着眉，像个怨妇，“都大三了，咋还这么多课。”
“这都算好的了，咱们专业的课都集中在这一天，剩下几天就零零散散几节课，到大四课更少。”韩，一巴掌呼到了郑涛的脑门上，“经管院的更惨，就说国际贸易他们专业，一天到晚都有课，还得鸡蛋缝儿里挑时间参加什么创业比赛，够折腾的了。”
郑涛抽抽鼻子：“得，知道得这么清楚，怕不是看上人家经管院的姑娘了吧。”
“我看上人家小伙儿了行不行，就你屁事儿多。”韩书宇漫不经心地瞥了郑涛一眼，转身揽住了站在旁边等着的祁声，“声啊，我看你也困迷糊了，要不要一块儿陪哥哥们去吃顿饭，下午还有课呢赶紧的，中午还能睡半小时。”
“行，”祁声迟钝地点了点头，“你俩话挺多，我都听饿了。”
食堂一如既往没什么别出心裁的饭菜，祁声的胃刚好点儿，只点了一碗清淡的米线。郑涛和韩书宇端着盘子坐在他旁边，俩人又开始叨着学院里没完没了的破事儿，时不时还硬拉着祁声评理，就差没直接在食堂里打一架了事。
“对了，今儿早上孙驰回来的时候祁声是不是醒了啊，”郑涛嚼着片肉，说话含糊，“他小子拆宿舍呢，那么大动静，吓死我了。”
“他早上才回来的，”祁声淡淡地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晚上去哪儿了。”
“他平时跟个闷油瓶似的，一声不吭，谁知道他去哪儿。”郑涛啧了一声，“倒是他早上回来了，这一白天的课他又不在了。”
祁声皱眉：“他又没来？”
“早上我多留意了一眼，他人不在，”韩书宇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祁声，你早上看见他脸上……”
“他脸上有伤，”祁声眉间蹙得更深，“我看到了。”
“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到晚的折腾什么，大三了都，看他也没准备找实习的意思。”韩书宇耸了耸肩，“我前两天去找辅导员，听他说孙驰这个成绩忒吃力，虽然大学不少划水的，但他快学籍警告了。”
祁声有些没胃口，把碗里的米线吃完就坐在旁边等郑涛和韩书宇。昨夜没睡好，这会儿他也没多大精神，等旁边那两个人吃完，他们仨便回宿舍躺了会儿，准备迎接下午挺熬人的专业课。
至于孙驰这一整天到底去了哪儿，也没有人再多问一句。
“这一天的课算是给整完了，”下午把专业课熬完，等老师一走，韩书宇直接趴在桌上，没急着走，有气无力地喘了口气，“明儿周六，祁声你们社团没事儿吧？”
“应该要看一看那些面试的资料，剩下的时间都有空，”祁声瞅他一眼，“怎么了？”
韩书宇叹了口气：“今儿本来我妈让我回去，说是找了个姑娘让我见……”
“操！”郑涛一个鲤鱼打挺，“你他妈这是要踏上脱单的康庄大道啊！你妈也太着急了吧？”
“你他妈闭嘴成不成，”韩书宇看上去挺愁，懒得和他们扯皮，“我妈天天在家当太太，不知道看了什么没营养的言情，非得让我赶紧给她捞一个女朋友回来，争取大四带着孙子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要是不捞一个，她就自己送上门。”
“……”郑涛无话可说，半晌才竖起拇指：“阿姨牛逼。”
“那可不，”韩书宇咬牙切齿地摇了摇头，“我寻思着是我爸赚得太多把她养闲了。”
祁声跟着笑了会儿，一边伸手把韩书宇拽起来往门口走，一边笑着道：“那关我什么事儿？你的人生大事你自己解决。”
“别啊大哥！我这……我这儿情况太复杂了说不清楚！”韩书宇有些急地揽过祁声的肩，跟着走廊上的涌动人潮迈着步子，“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明儿你就……”
祁声直接拒绝：“别让我替你去。”
“兄弟怎么能让你去，”韩书宇啧了一声，推了一下祁声的脑袋，“我是说让你陪我去！多简单的事儿！”
祁声十分冷静：“没其他事儿？”
“……”韩书宇心虚地看他一眼，“……你要不顺便给她洗个脑，让人姑娘赶紧放弃我。你要是大爱无疆，就让人家投向你的怀抱算了。”
祁声：“……”
“还是说你要提前发展一下？现在给你个电话让你熟悉熟悉？”
“你赶紧打消这个心思吧，”祁声直接给了他一脚，“你要是这么没着没落的，你就让郑涛陪你去。”
“对啊，这好事儿怎么能没我，”郑涛乐得不行，“你不想脱单，我们祁声又压根儿没有你那龌龊想法，要不你便宜便宜我？”
韩书宇正要拽着祁声多说什么，身后吵嚷的人群里却突然有人喊住了他们：
“祁声你等会儿！”
祁声皱着眉一回头，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正好挤开人潮跑了过来，拽住了祁声的胳膊，“我有事儿和你说！”
“操，秦木，”郑涛和韩书宇站在一边儿齐齐愣住，差点儿没乐出声，“你这架势，不对着祁声当众告白都亏啊。”
“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你俩，我俩有正经事儿谈。”秦木朝郑涛他们挑了挑眉，语气不善。一转头，对着有些懵的祁声立刻弯着嘴角，“讨好”这俩字差点儿没直接写脸上了，“哥们儿，今晚你不去报社实习吧？”
祁声无奈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今天休息。”
“得，正好，”秦木压根不管旁边已经无语凝噎的两位，直接拉过了祁声的胳膊，“我请你喝咖啡，顺便和你谈件事儿。”
“什么事儿都好说啊，”祁声被秦木拽着走的时候，身后的韩书宇还挺能唠，“别瞎谈恋爱就行，声啊你擦亮眼睛！你别一去不回了！明儿还得陪你兄弟赴刑场呢！”
秦木直接翻了个白眼：“让郑涛陪你去！咱祁声得留条命做贡献！”
17
学校离商区不远，秦木带着祁声去的咖啡厅就在附近的一个商城，打个的便到了。秦木看上去兴致挺高，拉着祁声坐下之后点了两杯不算太贵的咖啡，拿过来递到祁声面前的时候挑着眉笑了一声：“我随便点的，这个咖啡可能没其他那么苦，还有点儿甜，你应该喝的吧？”
祁声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我还行。”
“总觉得你们男生不爱喝甜，你不讨厌就好。”秦木弯了弯眼睛，“你明儿是不是和韩书宇他们有事儿？”
“还没定，”祁声笑了笑，“先说你有什么事儿吧。”
“得，咱俩都认识两三年了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秦木和祁声同一个专业，平时能打的照面不少，而且她还是社联宣传部的部长，互相算是熟悉，便不打算多客气。“这段时间忙着迎新，一直没说。社联过段时间要单独为内部迎新出一个话剧，打算请你过来帮忙。”
“我？”祁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帮什么忙？”
“我记得你之前大一的时候给学校写过一个话剧，后边儿不是还写过微电影剧本吗，还得了奖，之前戏剧社想拉你进社你都没同意。”秦木盯着他看，“我就是突然想起你有这个技能，想让你过来指导指导。”
祁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秦木指的是猴年马月的事儿。
大一那会儿他课少，正好在学校里碰见宣传话剧剧本比赛的，没多想便接了。刚好平时也随便写点儿稿子，学院里碰巧同时弄了个微电影任务，辅导员一眼相中他，直接让他接了下来。他哭笑不得地连夜赶了一个月的剧本，分两头交上去的时候黑眼圈能掉地上。
结果他转头就忘、以为不会晋级的话剧比赛的负责人直接给他发了一个通知，让他用原来的剧本改一改，规定了时间让他再发一份过去，说是要用他已经晋级的剧本排一场剧，决赛的时候要以话剧的形式参赛，希望他可以继续跟进参加话剧的排练。
那段时间虽然课不多，但着实把他累得够呛。一边是微电影的剧本被辅导员拉着反反复复的修改，一边他又尽量每天抽出时间去看一眼话剧的排练，累得让他差点儿重犯胃病。一段时间连轴转下来，临到比赛他几乎连名次都懒得去想，只想重返几个月前掐死接了比赛传单的自己，以及赶紧比完赶紧解放。
等剧本比赛第一的名次一出，另一边院内的微电影放映紧跟着一块儿直接让祁声名声大噪了起来，辅导员激动的拥抱差点儿没把他勒死。
因此当初戏剧社争着抢着非把他拉进社的时候，他一转头就投身到了新闻社的萧瑟事业，再没敢回头看一眼戏剧社。这会儿秦木突然提出这个他不大想接触的邀约，实在让他有点儿犹豫：“……谢尧磊告诉你的吧？”
“……得，这都瞒不过你。”秦木道，“我只是问尧磊哥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借我用一下，他就是顺嘴提到你，我这不就过来问问了吗……”
祁声笑着摆了摆手：“别顺嘴了，是他让你直接来找我，还说非我不可对吧？”
“……你俩真神了，什么都知道。”秦木见瞒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本来我宣传部这儿也不缺人，也管着戏剧社，他们社这不是刚招了一批新生吗，我想着总有人能写出一本好的吧，结果这群家伙一个一个的全不靠谱，给我整了一出俩男的爱情话剧。”
祁声闻言笑了笑，觉得挺有意思：“你招的人还挺有想法，不过这个能给演吗？”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吗。”秦木皱着眉，“也不是说我封建迷信不给演，剧本写得也不差，而且主要还是讲救国抗战的，感情线没多少。但我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迎新演这个，到时候被领导知道了，我们几个全都得写检讨，跟下岗有什么区别。”
“那就换一个人写吧，”祁声说，“这个剧本确实难，估计演员也难找吧？”
“演员还好说，现在就是剧本的问题，所以尧磊哥才让我过来找你。”秦木有点儿着急，“十月份都过去一半了，社联定的内部迎新晚会就是十二月月底，再加上排练彩排的时间，根本没时间重新写一部新的。我就想着你说不定可以写一部新的，要不……”
“写新的我肯定也不行，太仓促了。”祁声沉吟了一会儿，才谨慎道，“谢尧磊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秦木愣了一下，才道：“……他说你要是不答应，他就让戏剧社把你们新闻社吞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