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祝你晚安（1 / 2）
14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下来吧。”
没怎么回过神来的祁声十分艰难地参透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发现以自己现在这个理解能力好像没办法完全领悟沈知文的意思。他一直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知文也没有继续催促他，电话里安静得像是早已挂断了。他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沈知文？”
“晚上还是挺冷的，”沈知文声音淡淡的，却泛着隐晦的笑意，“再不下来，我可能得感冒。”
“不是……”祁声有些着急地站起了身，犹豫着要不要下去，“你怎么就突然过来我们宿舍楼下……”
“今天搬家太忙了，到现在都没怎么吃饭，”沈知文笑道，“没赶上面试、拿不到新闻社福利，新闻社社长还不让走后门。刚转学过来也不认识几个人，朋友也跑去谈恋爱了，我现在心情不大好，找不到人吃顿饭喝个酒……不过你要是不愿意，那我……”
“……我也没说我不愿意，”祁声一边套上外套一边觉得不可思议，还是有点儿别扭的尴尬，“你等我一下。”
沈知文笑了笑：“好。”
胃疼似乎又加重了些，祁声也觉得自己得出一趟门吃点儿东西，顺便把胃药买了。刚打完一把游戏正好中场休息的郑涛瞧见他准备出门，挑了挑眉：“哎祁声，要出门啊？”
“嗯，”祁声点了点头，翻了翻白衬衫的衣领子，“和朋友吃顿饭。”
“别是去见什么小姑娘吧，还这么收拾打扮，”郑涛这孙子一向口无遮拦，朝祁声贱兮兮地一抬下巴，“声啊你老大不小了确确实实该找一个了……”
“郑涛你闭嘴吧，”韩书宇瞥了祁声一眼，面露嫌弃，“你见一个年方二十一的男生就穿个白衬衫套个外套搭个球鞋出门约会的？”
郑涛直接不满地叫起来：“这家伙和我们出门吃串都只穿个粉色睡衣！”
“……那是卫衣！”祁声走上前踹了郑涛一脚，气得发笑，“还是你们送的，非得叫我穿！”
祁声草草收拾好便准备出门，手还没拉开宿舍门，郑涛又在他身后嚷了一声：“声啊声，回来的时候给哥哥带一个校门口的鸡腿呗，我馋它馋了好几天了……”
祁声非常干脆利落地甩上了门：“滚。”
15
他跑下楼见到沈知文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九点多的时间，楼下来来往往的都是回寝的男生，旁边的石凳上还坐着一两对难舍难分的情侣，看得人头疼。宿舍楼下的路灯用了许多年，落了灰，也暗了许多，抛洒下来的明光与旁边的灰暗割开了模糊的界线，散散漫漫的，仿佛罩上了一层纱。跑得有些喘的祁声正要转头找人，却一抬眼，便看见了沈知文站在那一圈界线里，周身笼着柔软安静的淡光。
之前招新的时候祁声其实并没有太多心思观察沈知文，只多看了几眼，觉得沈知文这个人长得不错，比别人要更出挑利落一些，但他自认为只是点头之交，便再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结果隔了半个多月没见，沈知文插着兜突然站在他面前，光掠着他的笑，看上去不羁却又温和，活生生让正在喘着气的祁声差点儿没缓过劲儿。
“你怎么……”祁声走到他面前，眼神却又不敢对上对方，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宿舍楼啊？”
“我们经管的就在你们宿舍楼对面，”沈知文跟在他身边，笑了笑，“想问到也不是很难。”
两个人大概是没什么话可聊，干涩地一问一答完便都静默了下来，安静地走在学校的长路上。沈知文跟在他身边，似乎没了之前和他聊天时的自然，一句话都不说。不知为何这么紧张的祁声只盯着面前的路，捏在外套口袋里的手在不经意间也泛了湿。他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了，转头看了一眼沈知文：“对了……我们去哪儿吃？”
“我还以为你要等到走出校门了才能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沈知文偏头看了看有些尴尬的祁声，语气似乎有些好笑。他拍了拍祁声的肩，笑道：“不远，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挺好吃的。”
祁声微愣：“我还以为你得去旁边烧烤喝酒。”
“我刚来，旁边有什么吃的都不太清楚，只去过那一家面馆。”沈知文道，“大晚上的，吃点儿清淡的吧。”
祁声对吃的一向没什么意见，况且正在发疼的胃也不容他多犹豫。于是两个人刚到面馆落座，祁声随意地看了一眼菜单，便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老板，一碗牛肉面，少放点儿葱。”隔了一会儿又提醒准备记单子的老板：“叔，记得和你们家海鲜面分开煮啊。”
“得嘞，我还不知道你，”中年老板笑着朝他摆了摆手，“给你单独摆个锅煮！”
祁声交代完，一转头就正好看见沈知文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让他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心情又开始变得不大自在。他把面前的菜单推到沈知文面前，指了指上面的菜色：“这家海鲜面挺好吃的，是招牌，要不要替你点一份？”
“是吗，我上次过来吃的时候没注意。”沈知文笑了笑，却并不看菜单，“既然是招牌，你怎么没点？”
“我从小就海鲜过敏，一点儿都不能沾。”祁声无奈地笑了笑，“小时候不知道，有一回我们家吃饭，我妈用捞了海鲜的勺子喂我吃饭，结果当晚我就被送进医院了。”
沈知文有些诧异：“这么严重？”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年纪小，差点儿没抢救过来。”谈到这些的时候，祁声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太大波动，“所以后来就特别注意，这家老板和我也熟，每次来都会让他分开做——但我朋友说这儿的海鲜面是最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沈知文听完，脸色似乎沉了沉，却又在祁声反应过来之前恢复了正常面色，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和你一样吃牛肉面就行。”
等他招呼完老板，祁声却愣了愣。谢尧磊同他说过的话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又蹦出了他的脑海，让他不得不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年轻男人，却只觉得对方并没有像谢尧磊说的那么不好相处，相反，尽管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沈知文带给他的感觉都是礼貌而温和的，因此谢尧磊的话仿佛摇摇欲坠的枯枝，没几秒便被祁声抛之脑后了。
“发什么愣呢，”直到两碗牛肉面端上来，沈知文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少葱花的那一份推到他面前，“快吃吧，你不是胃疼吗？”
“……啊，”祁声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吃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胃疼？”
“你那只手捂了一路就没下来过，”沈知文似乎是有些无奈，给他倒了杯热水，“喝点儿热的吧，你脸色太白了。”
被戳穿了的祁声只好接过杯子喝了口，眼神微乱。
他从小到大很少被人照顾。倒也不是说条件不好、家里人手不够，只是因为除了于岑雁，实在没有人愿意在他身上费心思，每回生病都是他忍到了严重的时候才吭声，身边的佣人也懒散迟钝，根本发现不了他的病痛。
可只见了两面、并不算相熟的沈知文，却能只稍一眼便看破他的隐忍和不适，及时地将一杯微不足道的热水递到他的手边，劝他快喝。他低着眉眼，缓慢地喝着杯中的热水，温热妥帖的触感沿着喉间一路滑落向下，原本疼得难忍的胃像是盖上了一层温暖舒适的柔毯，让他因疼痛皱着的眉间都舒展开了。
“胃疼的话就慢点儿吃，”沈知文大概是知道他胃是空的，还提醒了一句，“实在吃不了就不用吃，吃撑了伤胃。”
“我知道。”
祁声笑了笑，低头喝了口热汤。他眉眼低顺，在雾气中轻轻地颤动着，仿佛雾雨朦胧中漂浮的羽毛，猛地触到了沈知文毫无防备的心底。沈知文心不在焉地低头扒了几口面，半晌才抬起脸，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对了，你过敏这事儿……是遗传吗？”
“应该不是，”祁声说，“我爸妈不对海鲜过敏，对其他的也不过敏，挺正常的……怎么了吗？”
“没事儿，”沈知文笑着摇了摇头，“就觉得你这症状跟一个人挺像的？”
“过敏这事儿还能一对一消消乐吗，”祁声也跟着笑，“谁啊？”
“……我亲戚而已，”沈知文顿了一下才回答，笑意似乎也淡了一些，“她也和你一样不能吃海鲜，挺可惜——对了，你们新闻社面试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