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2)
剑台之下列队的是长风的弟子,高耸的剑台之上是一个隔绝的法阵,空濛的血色充斥在阵壁里,只依稀能看清里面一把长剑的虚影,四周静极,只有肆虐的风声。
苍冥破空而至,剑上跌落下一个仓惶的人影,如坠入湖面的枯蝶,列队的弟子们霎时间乱了。
无数道身影涌上来拦在来人前面,白初伸手拨开他们往前冲,面色煞白眼神发直,状若疯狂。
弟子们拦不住疯魔的他,不知是谁先撑起来一道法阵,紧接着数道阻隔的阵法便心照不宣地一齐出现,层层阵壁叠加在一起,谁知白初根本不理,他疯得连阵也不知解,径直一拳又一拳地重重砸上去,像困兽一般暴躁地在阵里冲撞,术法将力道反噬回来,不多时便令他口中溢血。
“师兄!”
不知是谁的声音,牧迟的?何岩的?顾然的?
“师兄!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滚!都给我滚!
白初不知疼痛地用力往上砸,一边砸一边嘶吼着,鲜血染红了唇齿淋漓地往下淌,他甚至不像是真的想要冲过去,更像是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宣泄满心的无力和悲痛,宣泄那些重重围困着他,无处可逃的绝望。
他本就伤重未愈,诸位弟子唯恐伤及他,又不能真放他过去,进退两难间白初身后忽然凭空多出了一道人影,一把将他扣入怀中压倒在地,来人正是祁澋。
剑台之上,血色愈浓。
白初整个人疯狂又崩溃,却一言不发,紧紧地咬着牙,他近乎凶狠地看着剑台中央的那把长剑虚影,额角颈间经脉暴起,被压在地上狠命挣扎,喉间翻滚着模糊的哀戚,抠在剑台前地砖上的手已是血肉模糊。
“铮——”
清越的一声剑鸣像是扣下了机关,白初停下了,所有人都停下了。
剑台之上,入言部下的阵法已散,血色尽褪,只余一把通体浅青的长剑悬于高台。
半边天空黄昏依旧,万丈余晖红如烈火,焚着一团血色的落日,另半边已是黯淡的墨蓝色,不见星月,只有从边角卷上来的黑夜。
“咚——”
庄重幽远的一声钟鸣。
“咚——咚——”
一声又一声,远远地响在剑台之下的众人之间,响在禁言堂仍旧站立的弑崖耳边,响在弟子院前蜷缩的临澜耳侧,响在六界每一个角落里。
响在暮江城,尸骨之上的那人身周。
木槿眼中浮起挣扎,凭着钟声从真实的幻梦里挣得半寸清明,喃喃道:“师……尊……”
话音未及消散。
“来得好。”他复又深陷,被席卷而来的杀意掌控:“快来,到我身边来啊,执衍。”
他疯魔地笑着,歪倒在尸骨之上,仰头看着被暗夜吞没的半边天色,怀里抱着他的刀:“来啊,我带你回魔界。”
钟声,整整八十一道长鸣,只为长风掌门而响的丧钟。
轮回殿命牌已碎,断剑峰丧钟已鸣,入言,是真的死了。
白初像是被人抽了骨头,倒在地上不能再动,一双眼空洞洞的,面色如死,喉间的呼吸声又粗又重,毫无规律,仿佛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
他真的没有师尊了,从今往后,在所有不知何时会终结的余生里,没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怎么又病了?这时候该吃些什么药?”
没有附在年幼的他额头上那只温热的手。
“阿初,你又想扫山门了?”
没有似笑非笑的神情和眼中明晃晃的警告。
“你这剑怎么拿的?连只蚯蚓都砍不死。”
没有看着年幼不服气的他时,满眼的取笑。
“走,不练御剑了,师尊带你去买梨花糕。”
没有心情大好时,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不属于掌门的散漫。
“日前教你的术法都习成了吗?”
没有树下饮酒时的随意一问。
“阿初,你是不是又吓唬你师兄呢?”
没有不赞许。
“今年阿初想要些什么生辰礼?”
没有笑着的。
“木槿!白初!滚去藏书阁里抄书!”
没有生气的。
“别怕,师尊在。”
没有沉稳的。
“做的不错。”
没有高兴的。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有关切的。
“命途不可测,世事难由人。”
没有无奈的。
“阿初,你莫要埋怨师尊。”
没有难过的。
“阿初,不要怕,师尊会将木槿带回来的。”
也再没有昨日……昨日此时,在落满余晖的竹屋之中,温柔地安抚着和他说不要怕的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