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掌钎(1 / 2)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宋·苏轼《水龙吟》
吃完饭,周韫心里好受一点,刚好许三多也回来了,她就想找许三多谈谈。
许三多自行蹲在墙角面壁思过,也不理人。
周韫打开储物柜,找到旧课本,抱着书蹲在许三多身边,温言劝说:“三多,没关系,犯了错误也不要紧,演习就是让我们犯错的。”
许三多没听明白,抱着脑袋,转过头,嗫嚅着,“什……什么?”
周韫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从头顶上摘了下来。
她看着许三多的眼睛说:“演习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找出错误,针对漏洞和盲区加以训练和改正,以便在实战中不犯错误。现在我们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我帮你补上这一课,好吗?”
“这……”许三多犹犹豫豫,错开目光,去看周韫身后的史今。
史今积极地投以鼓励的目光。
“那……好吧……”许三多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周韫松了一口气,打开课本,找到课文和以前做过的笔记。“三多,你记性这么好,肯定能记住的。只要以后演习严格按照这里面的要求做,就不会再出错了。”
许三多真的是个高智商天才,周韫给他念了一遍,讲了一遍,讲完他就全背下来了。
真是个天才啊,周韫感慨着。
她又开始自责,许三多不是学不会,都是她没有教好,才导致了演习失误,归根结底还是周韫的错。
她把课本递给许三多,“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自己看看书,以后每次演习前我都会给你再复习一遍技术要求,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她叹了一口气,向上天祈祷着。
熄灯号吹响。
七连的人怀着满腹心事睡去。
夜半时分,白铁军出来上厕所,一进门就撞见一个人。
“……哎呀妈,见鬼啦?!”
被叫成“鬼”的周韫从马扎上抬起头,顶着一对熊猫眼,低声痛斥白铁军:“你小声点儿行不行?非要纠察来抓我啊?!”
“你说你半夜在这儿干什么呢?”白铁军跨到周韫身边,看见小马扎上的垫着的书和一沓信纸。
“……检……查?”白铁军念出来纸上两个大大的标题。“黑灯瞎火的,你猫这儿写嘛检查呢?”
周韫蹲在角落里,低着头,笔不辍耕,“我不是把连长怼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他扛着托板儿来揍我以前我赶紧先把检查交上去,平息一下盛怒,不然我一定会死的很惨。”
白铁军一听又不乐意了,“你说你是不是自作自受?你为了那么个祸害得罪连长,你是不是脑子缩水啦?”
“滚蛋!”周韫低着头骂,“撒你的尿去别说废话!”
白铁军摇摇头,腹诽着走进了厕所隔间。
卫生间的灯在黑灯瞎火的走廊上倔强地亮着,照亮了一座挑灯夜战者的天堂。
周韫猜的没错,第二天一早,指导员果真把她叫走了。
办公室内,枯坐着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我想找你谈。是你们连长非让我找你谈。”洪兴国底气明显不足。
“我知道。”周韫小声说。
她把检查掏出来,展开,递给洪兴国:“我写检查了。”
洪兴国犹豫着,没有接。
周韫收回纸片,起立,自己念。
“检讨书。兹,有,钢七连一排三班列兵周韫浅雪,目无军纪,以下犯上,在军事演习中顶撞连长,屡教不改。连长说,没有上下级观念的军队就是秋后的蚂蚱……”
(列兵不是bug。我感觉不带星的都是列兵。而且在指导员面前自称啥一期士官不太好吧……就列兵了。)
“……综上所述,我犯了以下三条错误:
1.没有提前做好同班战友的思想工作,没有及时提醒同班同志演习纪律,以至于许三多同志在演习中发生了致命的失误。
2.明知故犯,当着许三多同志的面揣鸡蛋,带起三班同志们偷揣鸡蛋的的歪风邪气。
3.多次顶撞连长,并且屡教不改。我犯了目无组织,目无纪律的错误。
在此,我向党和组织保证,我会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我的过失。
我保证做到以下十点:
一、……”
“好了好了。”指导员打断周韫,揉了揉太阳穴。“别念了。你们连长让我来找你,也不是谈这件事情的。”
emmm……
周韫从稿纸里抬起头,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指导员,眼睛里写满了“指导员你看看我很乖很听话求求您能不能饶了我”的无辜可怜。
指导员默默闭上眼睛,手指捏了捏眼角。
他不想看见周韫这张脸,一看见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干脆眼睛一闭,装瞎。
“我问问你啊,你知道上面以什么评定一个班长的成绩,甚至他的去留吗?”
“……”检查白写了。
周韫只能照实回答:“报告,是全班战士的一切。”
指导员点点头。他凝重地说,“你得理解你们连长,他不是非得要抛弃许三多。你们连长跟我说,他要是再放任许三多留在三班拖后腿,就等同于是他亲手逼走了三班长。你能明白吗?”
周韫想了想,说,“指导员,您知道毛竹吗?”
洪兴国眉头一皱:“毛竹?”
周韫点点头。“在我国南方,有一种毛竹。最初5年里在地下生根长达几千米,人们几乎看不到它的生长。第6年雨水到来时,它钻出地面,以每天60厘米的速度长到30米高。指导员,您知道它反映了什么道理吗?”
什么道理?洪兴国知道周韫一贯的出题思路,就往唯物论和辩证法上去想,很快就有了答案。
质变与量变的关系原理,可是他没有说出口。
“你回去吧。”洪兴国沉吟着。
“这个问题我会和你们连长再探讨的。”
***
周韫从指导员办公室回来,先进班级的旗子已经被摘了。她走到原来挂旗的地方,墙面被糊得乱七八糟,敷上手指,就听身后白铁军不耐烦地喊,“你奏别看啦,班副让我擦过了。”
“……”
甘小宁问,“班长和班副在车库开会呢,你怎么不去啊?”
周韫嘟嘴,“车库灯挺亮的,用不着我再去发光发热了。”
甘小宁&白铁军:“……”
甘小宁撇撇嘴,“你一个人不想去当电灯泡有什么用?哼,某人已经去了。”
白铁军点头,“奏是奏是,你说有些人咋镇没公德心啊?硬要去打扰班长跟班副私会!”
“……”周韫无语。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姥姥的。”
周韫嘟囔着往车库走。
掌钎没意义,抡锤才有意义。无敌破坏王拉尔多小朋友这样说着。
故而周韫一进车库,就看见史今在把锤递给许三多:“那要不这样,我来掌钎,你来抡锤?”
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探出去的身子立刻缩了回来!
伍六一在那边骂骂咧咧:“你小子抡过锤吗?砸了人怎么办?!”
一副画面从周韫脑海中掠过,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许三多你砸吧。这活班里能干的人不多,你能干这个,准就能干别的。”
伍六一心里无法安稳,过来要夺班长手里的钢钎,“我来掌钎!”
周韫心跳到嗓子眼,手指紧紧攥着裤缝,她知道硬拼不是办法,一再告诫自己绝不能冲动,结局敲定之前都不可以轻举妄动……
“……要不许三多我求你,你去把车辙擦了!”
最后能够出奇制胜的利刃,在出鞘前,一定是蛰伏最深的那一个……
“……我给你掌钎的时候有人这么捣过乱吗?!”
伍六一赌气地喊:“他砸了你你就知道是真的了!”
耳畔只有砰砰的心跳……
史今不睬他。
“预备……”
许三多用不着鼓励就抡起铁锤,手抖抖地比划起来。
大局已定,再晚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