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小灶（2 / 2）

可是……周韫……爱吃棒棒糖的周韫……

许三多忽然抬起头，鼓起勇气，看着周韫，一不留神又说出来家乡话：“教……教官，你……你不膈意我？”

周韫回头看了一眼自卑怯懦的孩子，她很想耻笑这句话，可是她知道许三多一定会把她的不屑当成否定自己。所以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吐掉胸中的不屑，潇洒地把手一挥，“膈应什么？人生而平等，谁都没有权利膈应别人！”

“教……教官？”许三多胆怯的眸子里恍若闪过一抹光亮。

“嗯？”

“我知道，这话……这话是……”他还在迟疑，可周韫用却用温柔目光鼓励着他，许三多终于一咬牙说出胸中的答案：“是卢梭说嘞！”

“对喽！就是卢梭！”周韫笑着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她现在是大头兵，也不是大学生，管他谁说的呢，许三多高兴就好。

得到了认可，许三多咧开嘴，傻傻地笑开，露出一排刷的白白的牙齿，看起来格外憨傻，周韫却觉得他笑得很灿烂，像向日葵一样柔软明媚。

她很高兴能跟许三多成为朋友，很高兴能取得他的信任，很高兴能帮上他的忙。

可能是以前经过坎坷的缘故，周韫心里太软，对许三多这样，明明很想努力做好功课却还没有找到自我的小朋友就忍不住想去帮一把。

许三多是班长招回来的兵，不仅是她自己，史今也有意无意地暗示，想让她多提点提点三多，周韫能舍得拒绝吗？

周韫在地上铺了防水布，一边拆枪，一边给许三多讲枪械原理。

许三多听的很认真，甚至能把教官讲的话都复述出来，可他毕竟只有初中学历，还有些原理听不太懂。

周韫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有问题。

“现在是提问时间。有哪里没听懂，只管问我！问倒了算我输！”她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周韫以前也是那种“刺儿头”，天涯海角地追着老师问问题。她人又聪明，有时老师都想不出来的计算题，她看两眼就说出解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周韫把这归功于老师鼓励她们多思考多质疑，这就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所以她带教时，一直鼓励学生多思多悟，鼓励学生提问，谁提的问题好就发大白兔奶糖。

那时大白兔在农村还是稀罕物，周家不缺这个钱，所以射击课堂上连平时最爱打马虎眼的同学都活跃起来。

但是……其实一开始都提不出什么特别有建设性问题，许三多也只是针对其中一些听不懂的词汇进行询问，这才刚开了个头。

不过万事开头难，周韫觉得这个头开的还不错。

许三多今天表现很好，可能是没有人看的缘故，他好像又找回当年读书时的感觉了。许三多读书时成绩一直很好，也不及现在这般自卑。周韫见他似乎笑得开朗些了，在复述原理时，他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在闪烁，像一团跳动着喜悦的火焰。

也可能是她的错觉，因为一开始把他叫出来时，许三多畏首畏尾的样子简直像一团缩成球的风滚草，只能靠逃避来适应外界恶劣的环境。可现在，当他被迫直面恐惧时，这样的难度，连挑战都成了乐趣。

702擅长攻坚，愈难愈进，愈挫愈勇，许三多其实有时候也会有个兵样子，不过那真得没人的时候。

周韫看着低头认那一地零碎儿的小孩儿，轻轻勾了嘴角，缓缓笑开了。

她知道许三多不笨，也不是不思进取，他只是不自信。对于这样聪明又好学的孩子，只要给他找到自信，就犹如放虎归山，进步大的吓人一跌。

今日十四，月光亮得像银盘。遥遥缀在满天繁星的幕布上，复杂的结构都被遥远的距离隐去了，宇宙万千星子全部铺陈在她眼前，如织女筛漏的银沙，绚烂绮丽，空茫而浩渺。

将满的皎月正缀在天穹半空，周韫看了看手表，快到点了。

她便命令许三多，开始装枪。

无意中，许三多看到了她的腕表。

差一刻门禁。

他立刻开始焦虑，几乎是扑在防水布上，饿虎扑食一般去跟那些零碎儿较劲。

可当你对一件事情不熟练时，越急躁，越焦头烂额，就越是忙中出错。许三多对着那个枪管戳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戳到自己的手，好在不锐利，只是一阵钝痛袭来，可他的手抖的反而更厉害了。

夜风已经很清凉了。

可周韫看见许三多，额头上汗珠都流成了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脸上沾的猴毛，密得看不见脸。

周韫抿紧嘴唇，她的唇很小，可用力抿起来也能像刀刃一般锋利。

揠苗助长，反而适得其反。

她放弃了，“算了算了，快熄灯了，你快点儿回去吧。”她说着，摸地上的零件，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可周韫闭着眼睛也能把枪装好。

许三多没有走，他被周韫手上的魔法吸引了。

他呆呆看着那些细小的零件在一双小巧的手里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眨眼功夫就恢复了原状。

周教官起身，拎好了枪，见许三多还戳在这儿，看了一眼表，“还剩三分钟，你快跑吧！”她焦躁地说。

“啊……”许三多顿了一下，回过神，回头就要跑，可周韫又抓住他，“明天晚上八点钟，我就在这儿等你！只许早不许晚！”

“是！”许三多利落地敬了个礼，周韫示意他快跑，许三多转身拔腿就跑。

月色下，一骑绝尘。

哈。

那小子跑起来还真不是盖的。

周韫笑了笑，收好防水布和枪械，这才回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