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玉骨（2 / 2）

周承毅偏爱幼子，周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那么长袖善舞的一位精英律师，却为何不能给妞妞一个好脸，仅仅因为一次意外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就可以那么冷硬那么刻薄吗……

他紧紧握着拳头，不知何时，泪珠已打湿眼眸。

逆着光，他瞳仁漆黑，像最纯净的玛瑙石，温润又好看。

可拜她所赐，他开始厌恶这身皮囊，这份耀眼，还有高家强加到他身上的这个身份。

每一个接近他的女人，都不怀好意。

不是看中他的皮相，就是看中他英气，最不济的，看中高家的权势。

可是伍六一呢？

他现在开始嫉妒那傻子了。

他一无所有，浑身冒傻气的时候，却依然有人爱他，义无反顾地舍弃自己去维护他。

可是高城，如果他也一无所有，形貌鄙陋，还是个浑身冒傻气的后进生，还有哪个女人会多留意他一眼？……小雪呢，小雪会吗？她一向是个心地柔善的女孩子，可高城跟伍六一一样，在困窘时，最抵触的就是她的同情，她施舍给他那份泛滥成灾的同情……

高城不由得想，当少爷穷，真穷。

除了一副皮囊，一身才学，万贯家财，穷得一无所有。

可是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穷的时候，与他最相似的那个女人，已经爱上了别人。

他的肩膀，他的臂弯，一件一件，都有如铜墙铁壁，那小妖女乖巧地赖在他怀里，真的很安心。

谁成想她周韫浅雪，惊才绝艳万众瞩目的一代妖女，最终竟嫁与了这样的一截蠢木头，她自己还乐在其中。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该说她傻。

高城无奈地摇摇头。

暖风轻轻吹拂在颈间，回头，却看见桌上，一叠摞得整齐的白纸在微风里轻轻摇动。

他想起幼时，温柔的女老师反反复复念过的一篇坛经。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

高城来到食堂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快吃完了，只有他这桌没动，都在等连长。

高城走过去，坐下，先把手里拿的东西丢给了周韫。

周韫接住，是她死去活来写的教案。

同桌的人都十分好奇，俨然把那份教案当成了枪王养成手册。逐一传阅，最后转了一圈，传到史今手里。

史今就坐在周韫身边，他低着头浏览纸页上干净的字迹，行楷连着游丝，一簇一簇，像挽起的繁花。

周韫凑过去，她低着头，双颊充血，泛着温红。好似有些难为情，她柔柔开口，轻声说，“班长，都是你教我的。我就是整理了一下，也不能算是我写的。”

史今眉眼依旧温和，只轻轻笑着，如四月薰风一般和暖。

周韫有些局促，忐忑地等着班长看完最后一页，他才轻轻抬起头，把教案归还给她。

而后，轻笑着，问，“小雪，你说说，团部为啥玩儿要专门请个教官来教射击？”

“啊？”她眨着眼睛，被史今望得双颊通红，像一只软柿子，手指轻轻一碰就能蹭出血来。

低头，戳手指，局促地想了半晌，才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史今也并不恼，眉眼温柔，和声道，“你写的这玩儿，是班长的授课内容。”

“啊？”她抬起头，有些哑。

史今继续解释道，“各班班长枪法参差不齐，甚至有些并不长于射击，团里害怕把新兵给耽误了，所以每年都会另外请一名枪王来做示范指导，主要是给新兵传授经验技巧的。你写这些基本的动作要领，枪械原理，其实并不是你的授课内容。”

“啊？！”周韫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绝望，抱头痛哭，“你们怎么不早说！我昨天写到三点啊！”

“你写这玩儿挺好啊！”史今却是个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人，他安慰说，“我们平时讲就讲了，可是这玩儿谁都没系统地总结过！我看你写的这个……这个教案，完全可以下发给各班班长做参考！写的好的话还可以在军事杂志上发表，多好啊！”

末了，他又问高城，“是不是连长？”

高城这会儿正心虚，低着头吃饭，却不料史今忽然唤他，心里一紧张，脸砰的就红了。

他只好把头埋的更低，连连点头，“嗯，是啊。回头我帮你投到……投到师里内杂志上去。”高城一紧张就结巴，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史今狐疑地打量着他，却听一旁周韫说，“那我回去再改改，发表的时候，也要注上班长的名字。”

她成功转移了史今的注意，史今回过头，看见周韫一脸认真的表情。

“对呀，班长。你再看看，帮我提提意见，回头我们一起发表。”

面对史今质疑的目光，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倒让史今有些难为情，他挠挠头，“我又没干啥玩儿，写我名字干啥？”

“因为我的射击都是班长教的啊！”

史今看着她，周韫眸光欢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好像闪动着七彩的光晕。

像彩虹一样，琉璃绚烂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