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李唐时节,春好花开,洛阳坊间一品楼,清酒相伴,只见那席上的白胡子老头手持折扇,猛地往桌上一敲,“上回说到君臣逼宫,即将一探帝位,却遭恩师阻拦,百般无奈,甚是紧急时候,却说当年竟是那恩师女儿出面制衡,说是欲母仪天下,享尽荣华富贵,其父无奈,惟有妥协……”
这听书的,大抵认字的不多,认字的又早知道这些坊间流言都出自一坊间作者,唤做“怪侠”的,因而一早便买了书来看,对这内容已然不感兴趣。
故而一众听客中,有人听得专注,为故事里的人物揪心,有些则兴致缺缺,似听非听,权当作解闷了,只那二楼角落里靠窗坐着的男子,他面前摆着一叠水晶桂花糕,唤人沏了一壶香片,静静坐着,明明是来吃茶,倒像是全然不关心的模样。
说书的说得完了,酒楼里人也散了一半,他却依然坐着,叫人又做了一叠酒吞云片糕,就着茶水慢慢吃着,岁月静美落在他身上,实在高贵清冷的很。
久而,有一蒙面歌女献身酒楼,弹一支幽婉的曲子,倒像是与他熟识一样,与他眉目相对,眼中含情,从女人的眼睛里能看出她的貌美与多情,可惜了蒙着脸,叫人看不太清晰她的神情。
女人弹完一曲,话音中能听出笑意:“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倒有空到这里来吃茶听书。”
他微微一笑,回道:“宫中今日开开春日宴,我料想是名媛献艺,竞位六宫,便觉届时当食之无味,便到这里吃着点心,权当作是垫垫肠胃。”
女人又说:“皇上多年不曾选秀,公卿之女的婚期都拖了下来,如今怎突然要采摘名花了?”
他敲敲桌面,言笑晏晏,“皇上登帝多年,膝下无子,除开多年前封的玉昭仪和身边的皇后,便再无高位的妃子,低位的倒是听劝封了几个,可惜都未能诞下龙种。听宫中消息,皇上近年来体力渐弱,是以为以防万一,众臣劝诫皇后开了这场春日宴,广邀公卿之女,为皇家开枝散叶。”
女人闻言,噗呲一笑,“这皇上纳妾娶妻,还要听你们一众大臣的安排,真是窝囊!”
他不言语,女人见他不愿说话,也不再自找无趣,抱着琴便离开了。
堂中的说书人又从头说起那故事来,“说那做臣子的,入宫之时,说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再说那做君主的,说是,‘助孤为君称帝,孤允你从龙之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是同心同德,不料后来受那奸人从中挑拨,君臣离间,竟是彼此对付,再不信任……”
正听到精彩处的客官偶一仰头,只见一雪白背影飘然而去,方才那坐在那许久的听客,听到这段竟是抽身而走,徒留一盅香片,袅袅的放着香气。
“那做臣子的,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呐!”
一声长叹,说书人今天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
皇家,春日宴。
尚是雪化后不久的早春,枝头抽了早樱与山桃,深浅相间,遥遥望去层次分明,数位模样如花的大家闺秀站在这万花丛中,竟仿佛比这山桃早樱还娇艳几分。
这春日宴,皇后请了大臣与其家属,是热热闹闹,喜乐祥和的氛围。
只听一声:“中书省侍郎成焱成大人到。”
这满宴的喜乐祥和,似乎都凉了几分。
柳岸不明所以的抬头,只见那白衣的少年郎,踏着万花残枝,眼映流云苍穹,如是伴春风珊珊而来,少年看着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目间却无端显出一股沧桑,华发花白一片,便是两鬓也微微有些斑白模样,却是个少年白头的情状。
柳岸心想,这成侍郎虽有些力不从心的老态,却分明只是个清朗俊俏的少年郎,却不知为何引起了席间这样大的反响。他坐在父亲身边,却感到父亲的手正微微颤抖。
只见那人向皇后见礼,站在万花丛中与装点精致的皇后闲话,皇后微笑着招呼:“成大人免礼,请入座吧。”
那人微微颔首,在皇后下首首位席地而坐,激起满地繁花,微微一笑,却是一种礼节上的笑容,仔细看去,那眉目间却没有笑意,他便是如此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今日都请了哪些人家的姑娘?”倒激起席间一阵冷气。
皇后陪着笑:“家中尚无婚约,未曾婚嫁的人家都请了来。”
那人微微颔首,似乎是对皇后做法的认可。他瞥一眼上座,这次却是笑容都一并隐去,淡淡问道:“那么,皇上今日是不打算出席么?”
皇后陪笑说:“皇上昨夜忽感心痛如绞,如今正在寝宫修养,是无法参与本次春日宴了,皇上曾托付本宫转告大人,一切便依大人心意。”
那人微微皱眉,便吩咐说:“那便开宴吧。”
宴席一瞬间又热闹了起来,柳岸仔细听去,或是懊恼自己选错了才艺,或庆幸自己猜的没错的声音,他抬头看一眼那人,他都能听得清的声音,那人,也听得见吧。
这献艺的顺序也很有些讲究,没有另指,姑娘们便按照父族的官位大小依次献艺,首先上场的便是左相安穆之之女安秀媛。
安秀媛大家之女,姿态修养皆好,她向皇后请旨说:“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左相安穆之之女安秀媛,愿为在座诸位奏一曲高山流水,以庆贺今日春日和美,共聚一地之美。”
皇后欣然同意,说道:“本宫在宫中便常常听说安姑娘奏琴奏的好,便把本宫宫中的焦尾琴拿来,让安姑娘演奏。”
安秀媛却推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女技艺浅陋,万不敢用帝后定情之琴演奏。”
皇后仍是微微笑着的模样,却看了一眼那人,那人微微皱着眉头,皇后便答:“那好罢。”
安秀媛,谢过皇后,立于场中开始演奏,一曲奏毕,柳岸只觉心灵澄澈如洗,其音之妙,非人间所有,只得天上可闻,可见安秀媛琴姬之名,确实不负盛名。
“你这曲子,弹的太差。”
众人如梦初醒,却皆是口中难言,不敢反驳的模样,怯生生的撇着那上首的侍郎,而中间的安秀媛更是一副欲辩又退的懦弱模样,连柳岸也觉得奇怪,猜他是否是刻意为难这位姑娘。
他却漫不经心的说:“你这曲中,既无高山之厚重,亦无流水之轻盈,满曲的华丽修饰,这之中只有你自己的野心,便如你穿的这身绣着金盏银台的衣裳,和素丽的钗环。你既非对皇上有意,只不过是对这红墙之中的富丽荣华吸引,迷了心志罢了。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那说人的高高在上,被说的无地自容,只欲遁地而走。便这一手,打了一众野心勃勃的姑娘们重重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