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1 / 2)
几日过后, 谢致和姜肆一道上了入邺城的车,与那位来接人的使臣一起,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在二月末,又到了都城。
照例,是该先进皇宫面圣, 但二人刚进城,守在城门口的礼官见了他们,行礼过后,便道季王有请, 让西晋国的公子和夫人入王府一叙。
谢致微微颔首, 关上车门。一行人调转方向,朝城东向的季王府去。
车中只有透过窗纸漏进来的昏暗光线,虽不够亮眼,却足以视物。
姜肆一片一片吃着侍女们切薄送来的橘肉, 一双眼睛,落在谢致脸上, 注视着他。
吃干净盘中的水果以后, 她用丝帕擦净嘴,慢条斯理地说, “谢致,你有什么打算?”
离开吴郡之前, 她就与谢致谈过, 知这人不过是假意取信季王, 而这趟进京,恐怕会有一番动作。
她平日里并未刻意留心过朝廷当前的局面,但身为江东国的公主,是嗅得出六国将倾之味的。
谢致神色平静,却问,“阿月,你可知,姬旸为何为召你我入京?”
姜肆思考片刻,说,“我表兄,沉不住气了?”
天子和季王对峙十数年,一个始终没有出手夺权,一个始终未能亲政。她想不通,以季王的野心,为何能留她表兄到今日?
按周朝礼,幼年继位的皇帝都是十六岁大婚亲政,但过了今年,姬旸便及冠,却依旧只能在未央宫中,批阅经姬横批准过的奏折。
以她对表兄的了解,知他并非甘愿认命之人,如今他年岁日增,朝中希望陛下亲政的呼声愈高,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若不先发置人,恐怕自己便会成为姬横的刀下之鬼。
“但怎么会是现在?”
她知表兄这些年定是在暗中筹谋着的,可目下就动手,未免有些仓促。
“他想拉拢你我做他的后盾。”
坐到她身边去,压低声音和她说话。
“去年的选妃,他每个国家都留了美人,但长沙国留下的,是公主,而其他国家留下的,却只是纵使女。”
“有了长沙国为助力,倘若再加上你我背后的西晋国和江东国,他便有实力与姬横抗衡了。”
谢致记得很清楚,前世,姬横死后,姬旸便是立的长沙国楚氏女为后,得了长沙国的兵力,与他抗衡。
“你明面上不是姬横的人吗?”
姜肆蹙起眉,十分不解。
“是的。人人都知我得季王青眼,是亲季王一派。所以,姬旸看中的,一直都另有其人。”
她脑中一跳,闪过一个人影。
“谢钦?”
谢致唇角勾起,似是嘲弄。
“不止是他。”
谢昭年幼,并不受宠。西晋国中,除了谢钦,无第二人选,他却说不止,想必,那另外一个人,便是他的父亲,谢禅。
姜肆听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后,心中一怔。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感情,如浪潮汹涌而来,她脸色亦变了。
“阿月,你心疼我?”
谢致从来都不喜欢有旁人对他露出同情,可怜这样的神色,但她目下的表情,却令他高兴起来。
姜肆愣住,正要反驳,抬眼却看见他双眸生光,不知为何,她觉得原本想刺他的话,一瞬便说不出口了。
到最后,只是说,“那你的处境,真是格外艰难。”
他却笑了。
“不,这样的处境,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
重活一世,他早早看清流于表面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心中不悲不喜,图谋大事时才不会被这些虚假的情意掣肘。
他与父亲兄弟关系不慕,更是当初他能得姬横信任的敲门砖。
若困于西晋国,他想图谋天下,远比留在姬横身边几年要困难得多。
姜肆的睫毛微微一动,听见他的低语响在自己耳侧,对自己说,“阿月,这趟邺城之行,将有风浪要起了,你会怕吗?”
二人靠得很近,呼吸之声,听起来分外清晰。
“我当然不怕。”
谢致的心,因这一句话,顿时澎湃起来。
对,她怎么会怕?!
前世经历那样多的事,她也没有怕过,即使到了最后,她一腔孤勇,定然也是不怕的。
她的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劲儿,明明是一朵娇花,偏偏扛得住风雨,哪怕经历寒霜,依然傲骨铮铮。
从城门到季王府,不过两盏茶的车程。马车外愈发安静,车中人亦不再交谈。
张荣和张婴早就得了信,在王府门口候着,见他二人到了,行礼问安,又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府内。
“王爷听闻公子和公主入京,心中欢喜,早就在奉贤殿等着了。”
奉贤殿是姬横的起居之所,他每日会在皇宫中代上处理政务,休息之时,则会回到季王府中宿于此处。
姜肆面无表情,谢致则向这位季王面前第一内侍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