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几分钟后, 彭宵从门外回来, 一早就看到萧禾还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工作间还是她跑出去之前的样子，萧禾连动一下都没有, 彭宵一眼就明白了，她在等着她回来继续。

彭宵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一股委屈冲上心头，她不懂为什么平日对她那么好的师父为什么今天这么不近人情, 她不能做吗？她明明知道自己害怕，为什么还是非要逼她来做呢？

萧禾不是没看见小姑娘眼底的泪，她甚至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但她还是看着她，说：“继续吧。”

她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 甚至那时候她都没有缓和适应的时间, 一上来面对的就是一个割腕自杀的男孩。

那时候她九岁，萧禾记得她帮着婆婆翻动尸体的时候无意看见那男孩手臂内侧一道道自残形成的刀疤和……同样用刀刻在泛白皮肉上的，深深浅浅的字。

萧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恍惚回过神，发现彭宵已经在给小女孩洗脸了。

她脸上已经全是泪痕, 打满泡沫的手正剧烈发着抖往下探, 彭宵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上抗拒又恐惧。

这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抓着她的手按了下去, 彭宵猛的转头, 看见的就是女人清丽却无比冷淡的侧脸，头顶的白炽光映在女人白皙脸庞上，似乎能反光似的，她整个人白的耀眼，她明明生的那么好看，但此时彭宵感受更深的，却只有她那坚硬如铁的心肠。

彭宵手上也猛的用了力，甩开她的手：“我自己可以！”

萧禾看了她一眼，抿住唇，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深夜的工作间空旷无比，料峭寒风从窗外席卷了室内每一个角落，空气潮湿而阴冷，除去萧禾偶尔几句话，只有淋浴喷头的水声和工具碰撞的声音，彭宵给女孩洗了脸，就退到了边上，再没有跟萧禾说一句话。

萧禾知道她大概怨她，却也没心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了，更何况，这种事情，她也无话可说。

工作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萧禾无声的小女孩清洗着，换上衣服，开始修补头皮。

遗体修复是最细致也是最困难的一步，需要极强的专注力，萧禾动作熟练，然而女孩不仅是头部受了伤，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光是这一步，萧禾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

彭宵在一旁看着女人脸色愈发苍白，眼见着是精力不济在强撑着，步子动了几下，似是有些动摇，然而最后还是站在了原地没动。

萧禾忙完，又送走家属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天上飘着濛濛细雨，落到脸上有些凉，萧禾大老远就看见了马路边杨通和彭宵站在路灯下，小姑娘扑到男生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正委屈的说着什么。

萧禾零星听到‘过分’，‘后悔’，“不干了”，只言片语，而男生抱着她，低声细语安慰，萧禾眼底划过一抹艳羡，然而只是转瞬之间就消失了，她默默退回了几步，安静的站在黑暗里，只等着他们打车离开，才慢慢走了出来。

深夜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这地段偏，几乎没有车来，最近的地铁也要走个几百米。

这时候地铁都已经关了，萧禾也想叫车，然而看着周围人烟稀少的环境，还是打算走一段到前边人稍多一点的地方再说。

打定主意，萧禾找准一个方向走，然而没走几步，耳旁却响起滴滴两声车喇叭声。

萧禾下意识循声望去，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熟悉的辉腾。

车灯在萧禾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白光，黑暗远离。

胸口猛的喷薄出一阵滚烫的情绪，翻滚着，萧禾的眼微微睁大，似是不敢置信，定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车掉了个头，停到她眼前。

“走吗。”车窗降下来，骆旭低沉清淡的嗓音传来，车灯跟着闪了两下。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想问，喉咙却像是被人卡住了一般，只知道傻傻的看着他。

骆旭似是看出她想问什么，然而却没解释，只沉默了一会：“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萧禾后知后觉的有了动作，开了车门坐进去，车门一开，才觉得车里几乎是乌烟瘴气的，烟味厚重，她忍不住咳了一声。

“抱歉。”骆旭一顿，沉默的打开了车窗，寒风倒灌进来，车里的味道才消散了许多。

萧禾才看到自己手边有个小小的烟灰缸，里边满是烟头，而身边男人味道更重。

萧禾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直觉告诉他，骆旭今晚不太对劲。

她忍不住偏头又看他一眼，漆黑一片里只看到男人下巴冷硬的弧线，一双眼黑漆漆沉凝，疏冷而沉默。

萧禾问：“你怎么了？”

骆旭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去，他声音清淡：“没事。”

他似是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心不在焉地问：“你经常这样突然被叫来加班？”

萧禾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说，她也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之间还到不了推心置腹地步，也不再追问了。

有时候她总会觉得骆旭离她很远，这样一想，她的情绪又有些低落，脸上却勉强的笑了一下：“不经常，但总会有意外啊，加班也是正常吧。”

就像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