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宗瞎了眼的前世（2 / 2）

只有他心里的叔见，还停在数十年前玉宛郊外的桥上。

这次真的要死了，没有武教臣奉命待在门外。孽鸩被塞入密不透风的石棺，石棺外糊了浆泥，势必要将他活埋在这墓室中。

尺寸之地，不得翻身。孽鸩静待石棺内空气消耗殆尽，死亡的恐惧没有将他压倒，反而勾起了回忆。

宋迟被烹杀时，怕是比现在的自己还要情形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石棺上下摇动，从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宗上，您可还安好？”

孽鸩自回忆里醒来，抽疼的肺部让他说不出话，只能以手指骨节敲击石棺上层，表示自己还活着。

又一阵摇动，胸口猛一缓气，顶头的棺盖被人揭开。“宗上！臣来迟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布衣老者亲自撕去脸上□□，跪倒在地。

“你是？”

“臣，车吾类。”

孽鸩垂泪，扶他起身。“车家忠心耿耿。”

车吾类……这个名字很熟悉，在宋迟临死托人送的那封血书中出现过。孽鸩再进行询问，果不其然，是宋迟多年前就已经埋下的暗线。

“宋大人怕自己去了之后，您将手中权柄分给他人，命臣在暗处潜伏，保护宗上。”

“这么多年，苦了你。”

“臣不苦，救驾来迟，臣有罪。”

两人顺利逃出陵墓，返回国师府，杀叔见等人一个措手不及。教臣原本就忠心于圣宗国师，见他出现，方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靠过来，反擒拿叔见一行人。

那参与谋害的小皇帝顾淮，位置本来就不稳，这次，主动给了孽鸩把柄，自然被迫退位，去冷宫颐养天年了。

武教臣押叔见跪在政律堂。彼时林夙已死，继任大祭祀的乃勾夜。只见大祭祀多年不改一副火爆脾气，拖着法杖对那地上的叔见一顿棒打，骂道:“贼子果然就是贼子！”

谭明与亓非，两位文教臣，已经是白发暮年，失了当初的锐气，无可奈何摇摇头。

孽鸩重拾威仪，端坐在国师椅上，冷眼看叔见还口道:“国破家亡，莫非要因为仇人的一点小恩小意便放弃复仇？”

“你当年在桥上赠我剑穗时道，所有阻碍，都是有法子克服的。”

众人相顾，纷纷退下，留他二人说话。

叔见失言:“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因为他不知自己乃瑞安前朝元帅之子，亦不知未来会面临与孽鸩兵戎相见的场景。

而他败了，瑞安与凌疆亡国，天下一统，在背后筹划的，正是曾被他视为珍宝的人。

“你不肯与我行/房，也是因此？”　孽鸩讥讽道。他囚禁叔见多年，又哄骗过对方，心中有愧，平日里甚少管对方私下纳的宠姬小倌。

叔见愤愤道:“家仇难报，何以寻云/水/欢/乐？”何况，两人都四十几岁，孽鸩纵然养尊处优，仍然俊美非常，终究不是少年人那般软嫩可人，能随意捏玩。

孽鸩不再同他废话。

两次刺杀，够了。他真的累了，没心力与之再纠缠。

“你当真及不上他。”

经过叔见身边时，孽鸩落下最后一句。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是指宋迟。

孽鸩晓得叔见虽对自己爱意减退，多年里不肯行/房，嫉妒之心灼烧不止，妒恨宋迟因死得凄惨，得自己十几年追思，曾多次对宠姬讽刺道:“活人比不上死人。”

隆仪十三年，孽鸩七十三岁，侥幸得来的第二生，也走到了尽头。

他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交待圣女车无忧，亦是下一任国师，在他离逝后，教内诸多事情。

“本宗……本宗望与晚行同葬……”

“晚行？您是指圣昭教宰？”

孽鸩点点头。宋迟，又名宋晚行，死后加封圣昭教宰，名列功臣庙第一位。车无忧年纪小，想必对这位赫赫有名的教臣不熟悉。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还抓着一块玉佩。本是他自己的，送给了宋迟，后来又回到他手上。他在上面刻了“宋迟”二字。

下辈子……莫再迟了……

“您将成为唯一的国师，天下共主……还有，龟卜告诉我，终即为始，始即为终……”他已经成为了唯一的国师，天下共主，功成名就，然而这第二条……生命的尽头，孽鸩恍惚中想到的是幼年遇到的那个老巫师。终即为始，始即为终……年迈的大国师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

则定元年，疆王困于瑞安东，民扰之，太/祖令龙正挥师南下，西南夹击，疆王穷途，震怒，烹杀宋迟。次日大捷，大襄初立。功臣庙立，迟居于首……迟之衣冠，合葬圣宗孽鸩。《襄书·第十七卷·谋士列传·宋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