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宗瞎了眼的前世(1 / 2)
是该宽心。
宋迟乃陈国,不,天下百国间最有名的谋士兼说客。长肃灭国后,世人方知宋迟在血教教内虽屈居第七武教臣,其本事,可胜过其他六人全部,得名“天下第一聪明人”。
此次出行,要游说疆王与陈国一起,东进占领瑞安。疆王老谋深算,性情残暴,这趟差事很是危险与艰难。若有一人能做到,那只能是宋迟了。
杨攀终究难托大任,战事吃紧,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宋迟若不走这一遭,整个国师府连带孽鸩,在玉宛的位置,都会变得微妙无比。
“即使臣死了,魂儿也飘回玉宛,跑到国师府,到宗上床前,吓唬宗上给臣烧纸钱!”宋迟作了个鬼脸,把孽鸩逗得不轻。
两人都心有灵犀般,没有提叔见。宋迟伸手把孽鸩揽了过去,抱在怀里,颇舍不得地拍了几下后背。
感受到对方怀抱的温度,孽鸩身体一僵,不过还是顺从地让他摸完,抱完。
“苦了宗上,深夜寂寞,无人安抚。”宋迟叹道,表情不似在开玩笑。
孽鸩老脸一红,挣开,羞怒道:“又说什么胡话?”
宋迟低头发出哧哧的笑声,片刻后,道:“不是胡话。我今生亏在一个“迟”字上,若早七八年碰见你,管它什么教规,只掳回空髅寨,谁来夺你,先接我几个对子……”
“你倒是坚强,还没放弃。”
“不过十年,若不是雪姑的遗愿,唉。”谈及高稷雪,宋迟神色黯淡了许多。
孽鸩把一盛满酒的酒葫芦拴在他腰间,无奈道:“你要的,玉宛本地三十年【千里香】!”
宋迟向使船方向迈了几步,“别送了,回去吧。来年开春,最迟入秋,一定回来接着偷你的酒!”
孽鸩赌气道:“谁想送你这酒鬼?”
宋迟捧腹大笑,登上使船,挥挥手,表示自己要进入船舱了。
孽鸩在岸上,目送他离去,直到船帆消失在江河尽头。
世事变迁,他曾经最讨厌的自恋癌晚期患者,成了得力手下与知心好友。越了解宋迟,孽鸩越清楚他的优秀与痴情。这样的人,抱着自己这棵注定无结果的树,委屈了。
虽说,哪一步,都是这个聪明人,自己抉择的。不管是弃皇室入教廷,还是带病出使凌疆。
或许真如他所说,亏在一个“迟”字上。
孽鸩知宋迟此行险恶,却不想,雁水送别,即是他与对方最后一次相见。
昭景十五年,建国元年。大襄初立,孽鸩被顾平晏强行牵着,登上祭坛,点燃圣火,向国民与教徒宣告新统一王朝的诞生。
消息传到的时间总是差一步,直到建国三天后,玉宛的人方知道,第七武教臣宋迟,死在了建国前一天。
瑞安全境被迫,疆王穷途末路之下,烹杀了宋迟,肉羹分数十碗,犒赏仅剩的几百个士卒,还留了一碗给孽鸩,让他也尝尝滋味。
修葺一新的国师府,刺眼无比。孽鸩将那最华丽的主卧室,能摔的都摔了,致使遍地都是瓷片与稀碎的纸。哭到无泪可流,缩在密道角落,不肯见人。
他自小喜欢躲在阴暗窄小处,逃避不喜的视线对他的捉捕,这让他觉得安全。然而,再不愿见人,还是要面对事实。
疯癫数日后,孽鸩终究还是在教臣与君王的反复劝说下,走出密道,以大局为重,举行教廷十日一次的廷会。
下面人瞧见他半数皆白的头发,纵有千言万语,都吞回了肚中,只彼此交待,从此莫在教廷内,尤其宗上面前,提到宋迟。
孽鸩此生听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宗上,您当以大局为重。”
宋迟没死时,这句话被他叼在嘴间,比什么法律条文,教规教义都好用。一听这话,孽鸩便知晓,自己该做正事,放下手中饭碗,去翻阅教臣呈上的折子,或者收紧多余的妇人之仁。
他唯一无动于衷,是那次宋迟道:“宗上,您当以大局为重,处死叔见。”
他默不作答,对方便又说了一遍。
“我自有决断,你莫再想着杀他了。”孽鸩看着宋迟,自己最得力的教臣,亦是曾经的文典老师,平心静气说道。
宋迟哑然,退了下去,自此不再过问叔见之事。
曾经有一人,让他以大局为重,远离叔见。死者为大,孽鸩照做了。又有一人,让他以大局为重,杀了叔见,孽鸩活了半生,只想全一回自己的心意。
他不想杀叔见。他还记得少年桥上赠他剑穗,满怀希冀的神色。他一生不曾忘。
故第一次被叔见以剑相抵时,他没有睁眼。
对方收手,孽鸩松了口气,唤教臣入殿,给对方清白身份。
他以为,这即是最后了,结果还是好的。
第二次被叔见以剑相抵时,他正在对方假死的墓室中恸哭不止。“尸体”睁眼,猛然将他制服,交给皇室。
孽鸩遂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