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精灵之歌(二)(1 / 2)
“所以那两位后来怎么样了?”
江黎盘着膝,面前放着一排小碟子,上面是些乱七八糟的水果和小点心,模样千奇百怪,吃起来味道倒是不错。
嘴里尚在咀嚼,左右手又拿上了一份。
面前的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颇觉好笑,手上的酒壶转了转,飘过去给他的杯子斟满了酒。由果子酿出的酒带着股浓郁的甜香气息,江黎只喝了一口便觉得腻味,皱着眉头放到一边不再动了。
“怎么不吃了?”
“饱了。实在塞不下了。”江黎瞅着面前的盘子一脸遗憾。
“你怎么跟多少年没吃饭一样?”
被调侃的人理直气壮道:“我之前是一具骷髅没法吃,后来没吃几天好的,又被抓进村子里只有果子。果子果子成天都是果子,我都快吃成兔子了。”
“你可不就是只兔子?”
“呸。那不是您老的恶趣味吗?”
“哈。”
面前的人就坐在软垫上侧倚着身子,身上的袍子半散开,支起的腿部全数裸露在外,修长而白皙。额上垂下的银丝散在胸前,袒露的胸部似遮非遮,反倒是引人窥视。他不甚在意地转着酒杯,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坦坦荡荡得任他看。
江黎看他一眼,过一会又看他一眼。被看的人没说什么,偷偷打量的人已经羞得红了耳根。
不是他段位低,一个大美人似遮非掩地躺在你面前你也不动手,就光看看,换你你看不看?看了又受不了这份诱惑,受了诱惑的人又感情方面又嫩得吓人,视觉上的美艳刺激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倒也不纯是想看,只是问题得不到解答,于是挠心挠肺地痒着。
“上个时代的事了,你那么好奇做什么?”
是我好奇吗?不是你非得拽着我说,说又说一半。
江黎心里吐槽,见他不说又换了个问题:“他们去哪了?”
“他们?谁?”
他头一仰,脖颈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酒水不知道是灌下肚中比较多还是洒出去比较多,浅色的水渍顺着肌肤下滑,深入衣下。只是光点微闪,那些水份尚未来得及浸湿衣物,就被散开。
江黎扭头,彻底连余光也不分给他了。
“连名字也不愿意叫?”
“就。艾维纳和翳他们两个。”
那人又不说话了。
红被那位不知名的原生恶魔下了封印,有一段时间不能出来,她好像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骗取力量的行为露了馅,她对此表现出了极度的愧疚,却没半点后悔。
翳笑了一声只说她的忠诚是真的,可毕竟对于艾维纳和魔族之间她更看重的是后者。
忠诚到了疯魔的地步,最后连仅剩的理智都被一腔血性粉碎得干干净净。
先封印起来或许也是好事,至少能让她冷静冷静。
可东西最后也没留在他们手上。想起这点江黎不免也有些郁闷,早知道不如一早给了艾维纳,现在被外人拿走了,他还觉得亏得慌。
系统:【略略略,还不是你想七想八,犹豫来犹豫去,现在后悔了吧。】
江黎:【滚蛋。】
江黎:【你说你每天除了嘲讽我还有什么用?问你的你又不答,废话倒是天天多得很,你倒是告诉我,他现在又不发疯了我到底还留在这干嘛?】
系统亏心着呢,沉默地装死,过了一会才冒出来一句:【你就当我们免费请你来旅个游看个戏,等事情尘埃落定了,神会把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去的。】
系统:你要不见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发疯。
江黎:【那怎么算尘埃落定?】
系统:【- -我说过很多遍了,您能不能长点记性。送他上天,成神。】
江黎冷漠地哼了一声不去理它。
艾维纳的表现越来越诡异,整天和庄跑得不见人影。他自己也莫名越来越烦躁,翳跟他搭话,没两句就被他怼回去,于是很快也不搭理他了。
他烦了没几天,庄带着两个斗篷人找上了门。黑色的兜帽摘下露出尖细的耳朵,外貌精细得像是玩偶人,瓷白的肌肤隐隐看来竟是透着光。
如出一辙的高傲神情。
他们冲着江黎略微施礼,面无表情道:“精灵族乌列尔。”
“精灵族乌列亚。”
“见过大人。”
?
很好,又来一对喊我大人的。
像是在rpg游戏里,所以到底给我的是个什么身份?
江黎同样冷漠地微昂着下巴,并不给与回应。
精灵族的两人不知是天性淡漠还是毫不在乎,总之把他的表现当成是正常态度,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自顾自地把话给说了。
“我们奉命来请大人一同回族地。”
江黎看了他们一会,败下气去,颓丧地揉了揉额头:“我不能跟你们去。”
两人相视一眼。乌列尔上前一步道:“大人不必担心,那位大人已随我族人先行一步。”
乌列亚走至他身边,与他并肩:“大人请。”
说是说请,架势却是“你不跟我走,我扛也要把你扛走。”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江黎咕哝着,琢磨着要是不去翳一个能不能搞定两个。
他不是歧视翳的意思,最近翳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不太靠谱。
不太靠谱的翳在背后幽幽道:“走呗,不走留你一个人在这迟早剩骨头渣。”
江黎斜眼瞥他:“他们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哦。”翳冷漠道:“我忘了。”
而且是故意忘的。
他看着江黎的眼神满是挑衅,大概意思是:我就是故意忘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就算明知道这人是因为前些天被怼故意为之,他也只能生闷气,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好气哦!!!
精灵族的地界位属大陆,环境与地狱相比好得不是一星半点。族地内尽是绿树绵延,各类花卉开得极盛。遮天蔽日的林荫下,光线只能从缝隙中透出,不过因为不是由上而下的阳光,倒也没有显得特别暗。精灵族酷爱绿色,以自然为尊,他们依树而生,借住于巨木之上,大多并未开拓房屋。偶尔可见的几间木屋,都是为了接待其他种族特地所建,所用的也是生命力完全消散后的树木。
这里处处透着各类生命喜悦的欢歌,微风拂过枝条,掠过脚下的草叶,花瓣微微动了动,像是表达在欢迎之意。
长着角的幼兽长着嘴低低地“嗷~”了一声,眯着眼惬意地在乌列亚脚边蹭了蹭,见乌列亚停下了步子,索性翻过来摊开肚皮,一副任人随意处置的样子。
乌列亚蹲下去,单手把幼兽抄进怀里,在它翻开的肚皮上轻轻抓了抓。和其他地方已经趋向于成熟的黑色相比,它肚皮上尚且只长了一层浅浅的棕色绒毛。幼兽被挠得痒了,嗷嗷直叫,软软的奶音几乎要萌化了人,四肢胡乱地蹬着。不过没多久就被挠得失去了耐性,撒娇似得闹起了脾气,一下糊上了乌利亚的脸。
乌利亚配合地偏过头去,手上的力道顺势一松,把幼兽从手上放开。
它拍向乌利亚脸上的时候收了利爪,肉垫造成不了半点伤害,何况面对的是一位成年的精灵族人。
看起来,这里的生物与精灵族人的关系都很好。
这份亲切是假装不来的。
江黎不自觉停下步子等两人的行为无意中刷了好感。两人面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不少。
两人领着江黎一直走到精灵族的腹地。令人惊愕的是这里矗立着一栋与精灵族看起来完全不相符的建筑,巨大而奢靡。它倾斜着,房顶折出一个多余的角,于是横过来看去倒有些像梯形。金色的帛缕紧贴着墙隙,水晶宛如被嵌进石墙作为承重的一部分,折射出五彩的光。
而其旁边则是同样水晶质清澈剔透的一处镜湖,中心生长着一颗巨树,散开的枝桠向外生长,有几处甚至长到了岸边,沉重的枝条沉沉垂下,在宛如镜石的水面上轻轻一点,波纹粼粼散开,那点涟漪像是荡在了人的心上,浅浅拂过去,把心头那点浮躁和烦闷扫得一干二净。
乌利亚跪倒在岸边,虔诚地捧起一端枝条,额头贴上去碰了碰,“母树,我们回来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濡慕之意。
枝条回应一般在他头顶抚过,像是安抚又像是包含着赞许之意。
也或许只是风在作怪。
这个念头只在江黎脑海中存留了一秒钟,那棵巨树的树干抖了抖,江黎眼睁睁看着湖中央又伸来几根纠缠在一起的粗壮树枝,细小的叶片蔓生,尽头的巨大叶片两片包合在一起,最后递送到他面前缓缓打开。
露出一颗满是边棱的绿色果实。
准确来说只有中心的核是纯粹的翠绿,而紧紧包裹着核的果肉却是极度透明,于是果肉染上了浅嫩的绿色,看起来就像是美好的收藏品。
乌利尔惊呼一声:“母树您怎么能——!”
“乌利尔!”
他只说了一半的话被乌利亚喝止,于是垂下头去闭口不言。
乌利尔站起身来,眼神平静:“母树的决定,你我并无资格质疑。”
他看向江黎,道:“伸出双手。”
江黎大概知道他们口中的母树大概是要把这果子送给他,于是依言伸出了双手。
夸大的叶片侧下,果实滑落进江黎手中。叶片顺势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力道极轻,带着些许依恋,倒不是很痒。
那些完成了任务的枝条缓缓收工,回到了巨树身边。
乌利尔那边似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江黎以为他会说什么,已经做好了把果子交出去的打算,可最后他们也没让他果子交还。乌利尔语气不算太好地嘱咐:“既然母树把果实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
这会儿江黎已经能勉强分清乌利尔和乌利亚两人了。两人面部轮廓和五官极度相似,一样的银色长发,在地狱的时候拢进帽中,现在放出来后却像是渡着层银光一样亮闪闪的,又看上去是极度滑顺的质地。别人不说,总之江黎很想顺着心意上去摸两把。
可惜不行。
乌利亚话更少些,更稳重,瞳色也更深些,墨绿近黑。而乌利尔的瞳色倒是更偏向于孔雀绿,一般情况负责说话的是他,可盯着你看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冷。
也是两人不喜欢笑的缘故。
不过江黎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精灵族的傲气了,对于族内重视的宝物,乌利尔竟然只是提了提,乌利亚就更别说了。他甚至完全不提,一副“母树让你拿走你就别废话了快点拿走”的状态。
或许这也算不上傲气,只是原则罢了。
对于江黎来说,这种原则反倒是感觉可望而不可及。
想要的东西就要想办法争取过来。
他心底的声音常常这么说,虽然最后总会因为某些原因放弃,可这个想法始终没变过。
在他过去生活的二十余年中,一直如此。
或许是存在人类骨子里贪婪的那一部分在他身体里生长得肆无忌惮。他一边不想承认,却一边依照着恶劣的欲望行事。
又总是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
所以他说过,他不是个好人。
他把果实握在手上,顺着乌利亚的指引走近建筑,原本密实封合的建筑多出一扇光线扭曲成一团乱麻的光门。
乌列亚做了个请的动作,并表示:“大人请进。”
江黎看着光门犹豫不决,翳嘲笑他:“胆小鬼,那我先进。”
结果被乌列尔拦在门外:“只能他一个人进。”
翳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的表情控制还不是太好,没办法完全照着他的想法来,比如他现下可能是想表现出挑衅,可心里又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太服气,于是混合后出现在脸上就变得极端复杂,看起来更不好理解了。
他披着人的外皮在努力学习着人的动作表情,可毕竟没认真打算做个人,于是拍了拍脸让面上的肌肉放松下来,跃跃欲试地摆好了战斗姿态。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打一架。
如果还解决不了就恁死他。
如果恁不死他就先跑了再说,反正说到底这里的事也不归他管,他要实在打不过就算了。
翳的想法光棍得很。反正他这么多年还没出过深渊,对于外边的知识大多一知半解,吸收的途径只从那些被他吃掉和用作交易的人身上,难得有机会和精灵族交手,正好能丰富一下自己的知识库。
可惜他的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光门缓缓动了动,里头走出一个人来。
一样的银发,雪白的耳朵却成直立的三角状,看上去有些毛茸茸,出来的时候似乎还动了两下。
江黎觉得他有些眼熟。
乌列亚和乌列尔齐齐冲着他弯了弯腰:“妖言大人。”
好的又是一位大人。
“哟。”妖言冲着他们打了个招呼,神情慵懒:“碰上我们家小独角了?”
乌列亚点头:“是的,小殿下今天很有活力。”
“哦那就好啊。”妖言像是随口这么一问,打了个哈欠,手相当随意落在了江黎的脑袋上——
呼噜了一把。
他头上的头发长出来没多久,本就刺儿刺儿的,摸上去有点扎手,但也不算短了,没有修剪过就导致生长起来毫无规则,这会被妖言一通瞎折腾,头发炸成了一团乱麻。
江黎一秒炸毛,伸手去拍。妖言错开他的手,也没继续□□,手臂一曲,整个人挂到江黎肩上,结结实实的分量压了下来。江黎一个踉跄要倒,又被他悄悄用力拽了回去。
面上看就像是他自愿被人靠着。
“行了。人我带走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妖言打了个呵欠,冲他们随意地摆了摆手。
江黎这次没反驳,沉默地被他揽着走。
“等等。”翳出声阻止,伸手抓住江黎的手,在感应到他确实是自愿的时候,松了手,万分嫌弃道:“善变。”
妖言笑了笑,把人一把推进光门,自己也随后跟了进去。
然后,妖言就给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妖言贴在他耳边的时候悄声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是谁。”
“我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兔子。”
江黎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作为骷髅头时候梦里见到的那个爆炸头黑痣的壮汉老哥。
进来之后他跟妖言确认了他的身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他一遍一遍上下打量这人,另一个原因就是,对比冲击太强,他实在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那个粗糙的壮汉兄弟修了眉去了痣顺了头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服饰整了一整,脸洗干净之后长成这副样子啊??
这是换了个皮囊吧?
妖言甩了甩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看:“你就不好奇我是谁,找你过来做什么吗?”
“好奇啊。好奇你告诉我吗?”
妖言没好气道:“你又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告诉你?”
江黎极其敷衍地“哦”了一声,心头嘀咕,那我刚问的也没见你告诉我。
妖言又瞪他一眼:“告诉你之前先解决一个问题。”
他翻过手掌,食指轻轻向上一挑。
江黎突然感觉身体里哪里轻轻一震,一股子麻意一下子窜遍了全身,然后便是一同丧失的力气和极其诡异的抽离感。
像是从你的身体里挖出一块已经坏死的血肉,虽然并不疼痛,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变扭感。透明的细丝慢慢被抽出,在半空最终汇成一个圆球。
系统只在最初发出了“卧槽”的一声惊呼,随后就变成了兹拉兹啦断断续续尝试连接又失败的电流声。
圆球在半空蹦了两蹦,挣扎着四处乱窜。
妖言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它只能在半空四处碰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手指上微蓝的细线把圆球捆了个严严实实,他就像牵着个气球似的把它拽来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