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一尸两命（下）（1 / 2）

如今的大小姐，像寒冬时节结冰的湖面，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实在是波涛汹涌得让人招架不住。

几个小仆役一提起这茬儿就都有些讪讪的，彼此对看一眼，都没人敢说话。

那还是姑爷刚离开永熙镇赶去馥雍城的第二日，府里出了一件事。

这件事，说大，实在是说不上大，不过是大小姐突然不太习惯身边伺候的人这样多，令桃红把丫鬟们和仆役们聚集在一起，看情况分派到府中其他各个地方去。但说小，又与这事的最终结果不相同。因为在最后，这事拐了个弯，拐出了些许波澜来。

那日，桃红分派好仆役，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其他剩下的丫鬟们，大小姐的意思是房里除了桃红和柳儿，以及春杏，其他人都不需要了。

剩下的丫鬟们跪在那里，桃红拿着只毛笔和簿子，出府的人就把卖身契给她，同时把簿子上的名字划掉，她念到谁的名字，那人就上前一步，等着自己的安排。

本来没什么差池，等念到一个叫萍儿的小丫鬟时，她上前来，跪下，跪得离大小姐有些近了，衣裳上的香气，就被大小姐闻到了。

大小姐吸了吸鼻子，鼻息间充斥着几丝轻微的书墨香气，这香气很符合林言溪的做派，内敛、饱含书香、又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问：“去过姑爷房里了？”

此话一出，桃红猛地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萍儿。

那眼神，恨不得能把人当场嚼碎了。

萍儿的脸长得小，巴掌那么大，眉眼长得也十分平淡，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她总是爱从下往上拿眼睛拨拉人，所以总是给人一个楚楚可怜的印象。

这个时候这份楚楚可怜的劲儿就显现了出来，泪水凝滞在眼角，将落不落，染得眼睛一圈都是红的，像初春时被雨打落的花瓣，孤零零的，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她不答一语，桃红就气得有点上头，厉声道：“小王八羔子！大小姐问你话呢！你这是哑巴了？！”

桃红话音刚落，萍儿的泪就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又从下巴滑到了衣襟前，晕开一小片痕迹。

萍儿就这样边温软地流着泪，边细声细气地抽噎着说：“大小姐，我、我对不住你……”

此话一出，当场的其他仆役和丫鬟们就心知肚明了——看来不只去过姑爷房里，连姑爷的床也一并爬了。

桃红气得咬牙切齿的，攥笔的手快叫她捏出青筋来，那笔尖的墨水跟着她的手激动得颤动，看来快忍不住往那泪人的脸上上书“贱人”两个大字了。

她愤愤地，不知道大小姐已经被气成个什么模样，转头就要去安慰大小姐，结果一看，大小姐愣愣地坐在那里，满脸表情就是一个“啊？”的模样，怪疑惑不解的。

桃红喊：“大小姐？”

大小姐稍稍不那么疑惑了，问地上的人：“你为何说自己对不住我？”

她如此平淡地一问。

而地上的萍儿已经抖成了风中的一片落叶，连头发丝儿都在颤抖，然而她边抖，边咬紧嘴唇，乃是个一言不发的模样。

抖到最后，她蹦出一句惊天动地的哭声：“何书瑶你不得好死！”

桃红张大嘴，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白眼：“狗养的贱蹄子，再说一句话我就打烂你的脸！”

桃红说着已撂下了笔纸，正要撸起袖子来好好修理她一番。

然而，大小姐伸手制止了她：“不要动粗。”

然后，大小姐说：“杀了吧。”

此话一出，满屋的人都愣住了。

萍儿拼尽全力挺直了身子，继续哭唧唧地骂道：“我傻，所以你们都欺负我！楚荍表面上待我亲如姐妹，背地里一直联合其他人来挤兑我，她现在怨我恨我，不过是因为她跟着姑爷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诞下一个子嗣，所以她一直都不高兴，还有姑爷，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我刚进府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你的茶碗，其他下人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我笑话，只有姑爷递给我一双手帕，站在那里看着我收拾干净，还安慰我说会帮我在你面前搪塞过去，那么好的一个人，现在也变成那样铁石心肠的人了，你知道吗，这些统统都是拜你所赐！”

哭到最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仰头大哭起来，仿佛拼尽了自己毕生的力气，只能恶毒地咒骂道：“何书瑶！你活该生不出孩子！”

但她也仅仅说出了这一句话。

下一秒，她收了声。

哭声在厅堂里戛然而止，停止得十分突兀。

因为坐在她面前的何书瑶，慢慢地扬起了手，袖子里有寒光一闪而过。

是一把刀，正从何书瑶的袖子里滑出来，被她慢慢握在手中。

何书瑶扬起手，宽大的衣袖顺着她光洁如瓷的手腕滑落，露出她的一小截手臂，那手臂削瘦得仿佛只剩下了骨架。

像雨夜时不小心在夜空里亮出来的闪电，又像夏天时节垂髫孩童们在杨柳枝下扔向湖面打水漂儿的瓦片——在场的仆人想。

手起刀落。

利落地削掉了眼前人的半个脑瓜壳。

这下子耳根清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