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1 / 2)
二月二,龙抬头。时气开始转暖,七九花开,□□雁来,九九春到。
连日天暖晴好,乌云珠换了件鹅黄色对襟薄夹袄,吩咐梅香收拾着日用换洗的物事,上了佟府的马车坐定,转脸笑道:“小祖宗,你要上山进香,我俩都得跟着来。”
芮格儿并无丝毫的愧疚,大咧咧笑道:“你们整日困在深宅大院里,本也闷得很,跟我上山拜拜佛,听听经,权当解闷吧。”
指着她作势要打,佟兰音哭笑不得:“你听听,兴师动众的捞着咱俩上山去陪伴左右,还敢振振有词,这不是讨打吗。”
顺势歪靠在乌云珠身上,芮格儿作揖求饶:“自小我就怕听和尚道士神神叨叨的,二姐让我去进香礼佛三天,这可不是要我的命吗。”又堆起讨好的谄笑:“你们可是我的好姐妹啊,此时若不出手相助,更待何时。”
犀利的飞了一个白眼,佟兰音哼道:“我们人都在车上了,你还装腔作势的,真个是没良心的。”见芮格儿只顾笑嘻嘻的,便不再声讨,往后倚靠着车壁,兀自沉思冥想。
到得相国寺,三人选定一处僻静幽深的院子,吩咐几名家仆守好院门,带着近前侍奉的丫鬟们进去,挨次巡看了正房和东西厢房。
不愧是京城香火最旺的相国寺,果是窗明几净,摆设古朴,禅意四溢,无怪乎达官贵人都喜来此小住,沉心修身养性。
毫无疑问的,正房由最挑剔的佟兰音入住,芮格儿选了最阴寒的西厢,特将东厢让给乌云珠,唯恐她受寒生病。
虽是春初,白日间日头极好,微风徐徐,和煦温暖,早晚却依然寒凉依旧,风如冰霜,刮脸刺痛,俗称倒春寒。
一大清早,懵然昏沉的芮格儿盘膝坐在蒲团上,耳中尽是低语轻吟,让她愈发头晕脑胀,甚至昏昏欲睡,在无数次用指甲深掐手心无效后,涣散的神思终于漫游而去。
不知过去多久,被轻轻一推后,芮格儿一个激灵睁圆了双目,面前是笑吟吟的乌云珠:“早课都散了,你还坐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入定了呢。”
想起身时发觉双腿已经麻木,芮格儿只得伸直双腿稍作活动,环顾四周,果然是空无一人,不禁奇道:“兰音呢?”
乌云珠搀扶着她立起,笑道:“虽说是被你钳来的,兰音却虔诚的很,这不去万法堂听方丈讲经了嘛,还让我叫起你来随后去呢。”
奋力迈着依然不怎么受控制的双腿,芮格儿摆手道:“再听下去,我的头都要炸了,我才不去呢,你快去吧。”
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乌云珠目送她自行慢走远去后,快步穿出厅室,往万法堂转去,突听得一串疑惑的男声:“乌云珠?是你吗?”
脚步几乎是应声而停,乌云珠心头陡然一跳,稍作平复后回身,从容的颔首致意:“原来是纳兰公子。”
纳兰性德身着青缎长衫,衬得愈发沉静,展眉笑道:“我来进香祈福,不料竟这么巧呢。”
亦是笑得温和淡然,乌云珠带着略感意外的语气:“看不出纳兰公子佛心甚重。”
面上蒙了一层微黯,纳兰性德叹道:“实不相瞒,家母身体微恙,反复半年之久,年后才略有好转,我便领命前来还愿,感谢佛祖庇护。”
笑意中立时染了几分感同身受,乌云珠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飘忽:“三年前,祖父病重,我来此小住,日日吃斋念佛,却未能求得垂怜。”
转念思及当前情形,语气中忽的蹿起几丝蓬勃生气:“纳兰公子必是孝心至诚至真,求得了佛祖恩泽,我看着,纳兰老夫人日后必大有造化呢。”
闻言,莫名加深了亲切感,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纳兰性德颇为感激:“多谢吉言。”又问道:“看你是往万法堂去,可否同行?”
修长轻盈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乌云珠矜持的点了点头,随行在纳兰性德旁侧,与他低声讨论着佛经故事中的轶闻趣事,或轻笑,或感慨,言谈极为投机。
一个时辰后,碧桃坐守在房门外,见乌云珠与佟兰音同行进了院门,低声笑道:“我家小姐在里面补眠呢,回来时都困的恍惚了。”
登时眉头倒竖,佟兰音迳自推门进去西厢房,抬手便利落的掀飞了卷成一团的被子:“就你这点诚心,可还好意思开口求佛祖保平安吗。”
身上一轻,而后是寒气侵体,如同被烙铁烫到的皮革般,芮格儿瞬时蜷成一团,抱着肩抖如筛糠:“快把被子还我,我现在就起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