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1 / 2)
神厨和宰牲亭所用木料的规格较小,神木厂的供给和回收的木料尚能满足要求, 而大享殿是天坛中规制最高的殿室, 柱与屋架的规格自然极高, 非神木厂所供不能胜任。
至第三日,神木厂迟迟没有送来相应的大木作木料,雷金玉按捺不住,前去神木厂催要, 阿灵阿仍是悠然自在的喝着茶:“最难的活计当然留在最后,王管事已经加派人手赶工, 这两三日便能出活。”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雷金玉决意动之以情:“这项工程本没有什么难度, 只不过临近工期却遭遇雷火,才致使十万火急。大人, 可否劳驾神木厂的兄弟们辛苦一夜赶工, 待事成之后,我请兄弟们喝酒,大人的相助之恩也必然铭记于心,若以后有能用得上的, 我必然赴汤蹈火,以报救急的恩情。”
岂料,阿灵阿突的失笑:“雷大人言之有误, 我无心贪图你的回报, 这事若力所能及, 我自然做得来,若是赶不及,也只能领罪受罚。”
“我为皇上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偶尔一次力有不逮,也罪不致死,不过罚俸了事,雷大人便不同了,身为后起之秀,若是出一次差错,恐怕再难起复。”
顿了顿,轻飘飘的笑道:“雷大人可知工期为何定在十日后。”见他默然不语,自答道:“一个月前,礼部颁召,这个月十五,皇上去天坛行祭祀大礼。”
最后一句话如冰冷的利刃直刺入心脏,雷金玉后背立时冒起一层冷汗,才明白他所说“罪不致死”并非虚夸,自己尚无资历,又无靠山,若是延误祭祀大典,必是死罪难逃。
恣意欣赏着雷金玉面上浮现出在寒冬腊月里掉入冰窖的惊慌,阿灵阿心满意足的起身:“若是没有别的事,雷大人请便吧。”
宛若牵线木偶般,四肢僵硬的走出神木厂,雷金玉心冷如冰,脑中嗡嗡回响着“罪不致死”四个字,只觉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有些恍如做梦的不真实感。
恍恍惚惚走了不知多久,突听得身后有人轻唤,回头见是张润珏,陡然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宣武门,忙强振起精神:“是你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张润珏快行几步赶上来:“我家店面在这里,我当然也在这里啊。”抬眼打量着他眉头轻锁,方才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不过是在想事情。”雷金玉随口敷衍着,低头正对上两道关切的澄澈目光,心底登时柔软起来:“你。。。现在有空闲吗?”
察觉到他有倾吐意向,张润珏猜料他必是遇到了烦扰之事,忙点了点头:“前面有间茶舍,点心很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雷金玉与她并行进去茶舍,挑了最角落的僻静处坐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述一遍,掩饰不住满心的灰心丧气:“眼看性命不保,再想想以前的壮志雄心,当真是幼稚可笑。”
张润珏直直盯着他,一双原本飞扬的星眸渐显黯淡无光,以往的意气风发亦是一扫而尽,已被颓败的失落淹没,不免心生怜惜,垂目沉思片时,沉声道:“金玉,你可听过一句话,危机即是生门。”
“我怎会不明白,若是能全力补救,不只无过可追,反可受到嘉奖。”雷金玉的声音透着绝望,“可事实是,以现在的木料,按原有图样重建大享殿是断然不够的,便是再精于木作,我也无法凭空变出所需的木料。”
脑中突的划过一道亮光,张润珏道:“按原有图样重建不可行,那重新绘制图样不就可行了吗。”见他似有领悟,笑道:“原来是方的,你便做圆的,原来是大的,你便做小的。”
立时恍然大悟,雷金玉拍手笑道:“咱们就来个出其不意!左右是不可能原样重建了,不如做出颠覆性的改动,反其道而行之。”至此,心境突的释然:“已是山穷水尽,何不博一个柳暗花明!”
见他重燃斗志,张润珏满心欢喜,脱口而出道:“金玉,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我相信你必然成功。”此话一出,突的面颊发烫,忙低头喝茶。
难得见她露出小女儿娇态,雷金玉一时看怔了,直愣愣盯了片时,眼见着红霞染红耳朵,再晕往白皙的脖颈,心湖登时被投了一颗小石子,层层涟漪漾开,越扩越大,漫无边际。
虽未抬头,仍能感觉到盯在身上的目光越发灼热,张润珏后背沁出一层细汗,强作镇定道:“我出来的久了,店里伙计找不到我要着急的,我先回去了,你也忙去吧。”说着,起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