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颠沛（1 / 2）

入夜，雷金玉辗转难眠, 索性披了厚袄, 上去甲板眺望, 黑蓝的夜空极是高远，点点亮星点缀其上，一副幽远萧寂的景象。

听得身后传来轻不可闻的咳嗽声，雷金玉回身, 转而笑道：“黄公子，怎么还不睡。”

裹紧了大氅, 康熙在他身边站定，抬头望空：“你不也是没睡。江上夜行, 长夜漫漫, 没了那些烦心事，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烦心事？你也会有烦心事？”雷金玉惊讶, “原以为只有我们小老百姓, 为着生计奔波发愁呢。”

康熙低头笑道：“国事，家事，不都要有人来操办吗。百姓有百姓的愁，官员有官员的苦, 就连皇帝，都有他身不由己的时候。”

“皇帝。。。皇帝。。。”雷金玉喃喃道，“皇上也会烦吗, 他坐拥天下, 至高无上。”

突的忆起一事, 转头问道：“黄公子，你为何对江南如此感兴趣，甚至出资请我们同行。”

闻言，康熙略作沉思：“不过是在诗文里看的多了，便心生好奇，想亲眼领略一番。”

雷金玉笑道：“或许咱们皇上也是这么想的吧。”见他目露探寻，忙解释道：“梁大人在筹备建园的事呢，听说皇上极中意江南婉约风格。”

轻“哦”了一声，康熙面露笑意：“我岂不是雪中送炭，把这么好的考察机会拱手送给你们二人。”

忙不迭的点头称是，雷金玉又道：“我想着，只看风光是不够的，必得去几个名园逛逛才算完满。”

“李白和杜甫两个大诗人，虽是见到的景色相同，感慨却各异，做出来的诗也是天差地别。不同的造园师，胸中丘壑各有千秋，自然造出来的景也有所偏向。”

“同在苏州，几方私家园子便风格迥异，有偏理水的，有偏理山的，有灵动的，有厚重的。”

转头见康熙听得入神，雷金玉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只看了几本书册，见识浅薄，不过是瞎想瞎说而已，黄公子莫要当真。”

谁知，康熙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朕。。。真的是有几分道理，除去看自然景致外，还该看看别人的成果，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能成就自己的风格。”

听得他表示赞同，雷金玉难抑喜色：“对，我就是这么想的，黄公子果然聪慧，一听便懂了我的想法。”

康熙轻拍他的肩膀：“金玉，不得不说，你真的是天赋奇高，比梁九更过之而无不及。”

雷金玉忙道：“黄公子过奖了。不瞒你说，我这点皮毛知识，还有画图样和做烫样的手上功夫，都是梁大人所授。”

康熙点头轻笑：“梁九毫无私心，并非藏艺之人，你呢，勤奋好学，将来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江上寒风骤起，康熙忙拢了拢大氅，见雷金玉缩着脖子，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歇着了。”说罢，径自下去客舱，回房去了。

经此谈话，雷金玉不禁心情大悦，奈何寒凉难耐，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哆嗦着回去了。

且说另一路，高高兴兴上船来，不出一天便吐了个七荤八素，芮格儿半躺在榻上，无力的扶着额头：“乌云珠，我的胆汁好像都吐光了。”

端了热茶过来给她漱口，乌云珠轻拍着她的背：“幸好没带茉雅奇和兰芝那两个小的丫头来，否则我要照顾不过来了。”

芮格儿后悔道：“都怪我，为着方便从简，连碧桃和梅香都撂下不带，现在要你给我端茶倒水，真是过意不去。”

“你呀，别说这些漂亮话，再坚持两日，到了苏州给我买两方好墨，便是谢意了。”乌云珠扶她去床上躺平，“睡会儿吧，待会儿我叫你起来吃饭。”

芮格儿依言闭了眼，立时沉沉睡去，乌云珠在旁喝过一盏茶，百无聊赖，索性出了舱房，立在船头眺望。

天色开始黯淡，厚实的帆鼓足了风，船飞速穿行在江中央，偶遇激流或者漩涡，便有轻微的摇晃。

正是两地之间的江段，两侧俱是光秃秃的树林，黄木黑土相映衬，一派萧索肃杀气象，更添冷意。

随着船身如鱼得水的顺利前行，目之所及的风景倒退如梭，寒凛的江风刮在脸上，乌云珠拉紧大氅的领口，伸手搓了搓有些麻的脸。

本以为早已释然，却还是不能彻底死心，所以才肯随芮格儿前去苏州，只为那渺茫的偶遇希望。

心底到底还燃着一星火光，或许异地相遇能催生出同在异乡为异客的情愫，胜过那名无名氏一筹，终获君心倾倒。